爬山

距离开学还有三天，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扫过窗沿，穆瑞正帮徐情文把晾干的围巾收进衣柜，客厅里忽然炸开一阵欢呼——穆父举着手机从阳台走进来，屏幕上是盘龙山景区的雪景照片：“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气温回升，盘龙山的雪没化透，山顶说不定能看见雾凇，要不明天去爬一趟？”

“好啊好啊！”穆瑶扔下手里的漫画书，袜子上的小熊图案在地板上蹭出两道白痕，“我还没见过真的雾凇呢！”

穆阳正趴在地毯上组装机器人模型，闻言猛地抬头，齿轮零件滚了一地：“爸，真的去？我同学说盘龙山的滑道超刺激！”

大姑爷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捏着剥了一半的大蒜：“我看行，正好趁开学前带孩子们活动活动。张磊张睿，作业都写完了？”

“早写完了！”张磊往嘴里塞了瓣橘子，含糊不清地喊，“小瑞哥，明天爬山我肯定比你快！”

张睿抱着大姑的胳膊晃：“妈妈，我要带巧克力，爬山累了可以吃。”

大伯靠在沙发上笑：“那就这么定了，明儿凌晨两点出发，然后到山顶看日出，三辆车正好——我开一辆，你爸一辆，大姑爷一辆，谁也别掉队。”

徐情文叠围巾的手顿了顿，穆瑞凑过来低声问：“累不累？不想去的话我跟他们说。”

“不累。”她抬头看他，睫毛上像落了层光，“好久没跟大家一起出去玩了，正好看看雪。”

第二天凌晨两点，屋里里亮如白昼。穆母把保温杯塞进穆父手里：“路上慢点，给孩子们备的暖宝宝都在后备箱。”大姑正给张睿套围巾，绕了三圈把孩子裹成粽子：“别乱跑，跟紧我和你爸。”

三辆车陆续驶出小区，车灯在雪地上拉出两道暖黄的光。穆瑞坐在副驾，转头看后排的徐情文，她正借着窗外的微光看手机里的盘山路线图，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着：“半山腰有个观景台，说能看见云海。”

大伯握着方向盘笑：“小穆小时候爬这山，非要跟卖山货的老爷爷比谁走得快，结果在半山腰摔了一跤，哭着喊要吃冰棍。”

穆瑞耳尖发烫：“大伯，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徐情文抿着嘴笑，月光从车窗溜进来，落在她弯弯的眼尾，像沾了层碎银。

车子驶进盘龙山景区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山脚下的停车场已经停了几辆车，卖热豆浆的摊子冒着白气，穆瑶捧着豆浆吸了一大口，睫毛上结了层薄霜：“哇，空气里都是冰的味道！”

买门票时，售票员看着穆阳手里的学生证笑：“初中生半价，你们这队伍可真热闹。”穆父接过票，数了数塞进穆瑞手里：“你拿着分，别弄丢了。”

进了山门，石阶上覆着层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穆阳仗着穿了防滑鞋，一蹦三跳地往上冲，穆瑶举着手机追在后面：“哥，等等我！拍张照发朋友圈！”

张磊拉着张睿的手，兄弟俩比赛谁踩的雪印更圆，大姑在后面喊：“慢点！别摔了！”大姑爷手拿水杯，脚步却轻快：“当年我跟你妈谈恋爱，就在这山上……”

大姑红着脸打断，“说这个干嘛！”

大伯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见穆瑞和徐情文落在后面，笑着喊：“小穆，跟不上啦？”

穆瑞正帮徐情文拂去肩上的雪沫，闻言抬头：“来了。”

爬到半山腰的观景台时，众人都喘着气歇脚。穆母拧开保温杯递过去：“情文，喝点姜茶，暖暖身子。”徐情文刚接过杯子，就见穆瑞往旁边的岔路看了看，对众人说：“你们先往上走，我去去就回，马上追上。”

“去哪啊哥？”穆瑶啃着面包问。

“保密。”穆瑞冲她眨眨眼，转身钻进岔路的树林里，背影很快被雪雾遮住。

徐情文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有点纳闷。大伯拍了拍她的肩：“别担心，这小子打小就熟这山，说不定是去给你们找好东西了。”

继续往上爬时，雪渐渐厚起来，枝头挂满了雾凇，阳光穿过枝桠照过来，像撒了满地碎钻。穆阳指着远处的冰瀑喊：“快看！那冰是蓝色的！”张睿举着棉花糖跑过去，结果脚下一滑，棉花开了朵“雪蘑菇”，逗得众人直笑。

等爬到山顶的平台，徐情文往山下望了望，还没看见穆瑞的身影。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她拢了拢围巾，心里正嘀咕，就听穆瑶喊：“哥来了！”

穆瑞从石阶尽头跑上来，额角渗着汗，鼻尖冻得通红，黑色外套上沾了不少雪。徐情文走到他面前询问：“你去哪了？”说着她伸手想帮他拍掉肩上的雪，却见他往后退了半步，从口袋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布袋。

“当当当当！”穆瑞把布袋往石桌上一倒，哗啦啦滚出十条红绳手链，每条绳子上都串着颗小小的木珠，上面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平安。

“这是……”穆母拿起一条，木珠被体温焐得暖暖的。

“刚才在半山腰看见个老木匠摆摊，就订了这些。”穆瑞挠了挠头，拿起一条递给穆阳，“给，初中生要平平安安考高中。”

穆阳捏着木珠，突然红了脸：“谁……谁要这个，幼稚。”却悄悄把手链塞进了口袋。

穆瑶抢过一条戴在手腕上，转着圈炫耀：“我的！上面还有小爱心！”

张磊和张睿各自举着手链比大小，大姑爷接过手链给大姑戴上，笑着说：“还是小穆有心。”大伯把自己那条跟穆父的放在一起，两条红绳缠成个结：“挺好，咱们老穆家就图个平安。”

穆瑞抓过徐情文的手给她戴上，众人都拿到了手链，徐情文看着空荡荡的穆瑞，忽然抬头问：“那你的呢？”

穆瑞的动作顿了顿，刚要说话，天边忽然裂开道金光。一轮红日挣脱云层，把雪山染成金红色，雾气在山谷里翻涌，像煮沸的牛奶。

“哇！好美啊！”穆瑶举着手机尖叫，穆阳忘了打闹，张睿拽着大姑的手，眼睛瞪得圆圆的。

阳光漫过平台，落在每个人脸上，暖融融的。徐情文望着太阳，感觉心里某个角落被轻轻撞了下，再转头时，穆瑞正看着她，眼里盛着比阳光还亮的东西。

下山时大家都累坏了，回到家时，客厅里瞬间堆满外套和背包。穆父往沙发上一瘫，穆母去厨房烧热水，大姑爷把零食倒在茶几上，穆阳、穆瑶和张磊张睿围坐在地毯上，撕开薯片袋的声音此起彼伏。

徐情文刚把围巾挂好，就转身对沙发上的穆瑞说：“手。”

穆瑞愣了愣，乖乖伸出手。她从口袋里掏出条手链，黑色的绳子串着十二颗磨砂珠子，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字，合在一起是“希望穆瑞平平安安”。

“这是……”穆瑞的指尖碰到珠子，感觉心脏跳得有点快。

“早上在山脚下买的。”徐情文把手链给他戴好，打了个漂亮的结，“别人都有，你也得有。”

“我不用……”

“你就想着我们，不想着自己？”徐情文瞪他一眼，“听话。”

穆瑞刚要再说什么，就见她转过身，作势要走：“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别别别！”他急忙拉住她的手，声音都变了调，“我要，我戴还不行吗？”

地毯上的四个孩子突然爆发出起哄声。穆瑶捂着嘴笑：“哥脸红啦！”穆阳拍着张磊的肩：“看见没，这就是怕老婆！”张磊跟着喊：“小瑞哥妻管严！”张睿最直接，举着薯片喊：“情文姐威武！”

“你们四个皮痒了是吧？”穆瑞作势要起身，四个孩子立马缩成一团，却笑得更大声了。

沙发上的长辈们也跟着笑。大姑爷拍着大腿：“还是情文治得了这小子！”大伯笑着点头：“小穆啊，以后可得听文文的。”穆母端着热水出来，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穆瑞的耳尖红得要滴血，徐情文也有点不好意思，却偷偷往他身边靠了靠。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黑色的手链和红色的手链缠在一起，像两团拧不开的暖光。

客厅里的笑声、电视里的动画片声音、厨房传来的烧水声混在一起，暖融融的。穆瑞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链，十二颗珠子硌着掌心，像揣了把不会化的阳光。

他想，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么暖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