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厨

客厅里的喧闹还没持续多久，大姑爷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接电话时眉头越皱越紧，挂了电话就冲大姑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阳台低声说了几句。

“孩子们，”大姑爷走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点歉意，“公司临时有个紧急会议，我跟你大姑得先回去处理。”

张磊嘴里的薯片咔嚓一声咬碎：“啊？这才刚到家啊。”张睿也跟着瘪嘴，手里的奥特曼卡片都不香了。

大姑蹲下来帮两个儿子理了理衣领：“听话，等忙完这阵，爸妈带你们去吃自助。小瑞，那我们先走了，俩小子就拜托你多照看。”

穆瑞刚点头应下，大伯的手机也响了，他接完电话无奈地笑：“看来今天大家都忙，我工地上有点急事，也得跑一趟。”他拍了拍穆瑞的肩膀，“家里就交给你了。”

没过半小时，穆父看着手机上弹出的消息，对穆母说：“店里刚才说货出了点问题，咱俩得去看看。”穆母起身换鞋时反复叮嘱：“小瑞，照顾好弟弟妹妹和情文，别让他们乱吃东西，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们。”

“知道了妈。”穆瑞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三辆车先后驶远，转身时发现客厅里的四个孩子正瘫在沙发上，像摊成四团的小猫。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半，穆瑞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走进厨房打开米缸。珍珠米簌簌落进电饭煲，他舀了三勺水，按下煮饭键时，嗡的一声轻响让客厅里的喧闹都淡了些。

“中午想吃什么？”穆瑞擦着手走出来，靠在门框上问。

穆阳从漫画书里抬起头：“糖醋排骨！我在山上就想吃了。”

穆瑶举着手机喊：“可乐鸡翅！要焦一点的！”

张磊踹了踹张睿的脚：“你先说。”张睿眨巴着眼：“我要吃番茄炖牛腩，上次小瑞哥做的超好吃！”张磊立刻接话：“那我要个宫保鸡丁。”

穆瑞笑着应下，目光落在沙发角落。徐情文正蜷在那里看风景照，阳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他走过去，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你呢？想吃什么？”

她猛地抬头，正好与穆瑞视线对上，睫毛像受惊的蝶翼颤了颤，脸颊泛起粉：“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哟——”穆瑶拖着长音起哄，“情文姐这话说的，比棉花糖还甜！”穆阳跟着敲边鼓：“哥肯定要给情文姐做不一样的！”张磊和张睿在旁边拍手，四个孩子闹成一团。

穆瑞耳尖发烫，却没否认，转身往厨房走。他当然记得，上一世徐情文总说她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以至于穆瑞也会做给她吃，每次都能多吃半碗饭。所以徐情文不说也知道做什么。

厨房门刚关上，徐情文就坐不住了。她把手机塞进兜里，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三挪地蹭到厨房门口。油烟机还没开，穆瑞正在水池前择菜，背影挺拔得像株松。

“需要帮忙吗？”她轻声问，声音细得像羽毛。

穆瑞回头，手里还捏着根翠绿的青菜。他放下菜，擦干手上的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碰到她耳尖时，那片皮肤烫得惊人：“不用，去跟他们玩会儿吧。”

“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张磊突然从旁边窜出来，双手捂着眼，另一只手胡乱在冰箱里摸饮料。他攥着瓶可乐冲出去，还不忘喊，“你们继续，就当我是空气！”

穆瑞又气又笑：“你看见又怎么了？快去看你的电视！”

徐情文的脸已经红透了，转身跑回客厅时，还听见穆瑶她们在嚷嚷“张磊你看见什么了快说”，她把自己埋进沙发角落，心脏跳得像揣了只小兔子。

厨房里很快传来切菜声、倒油声，滋滋的声响裹着香味飘出来。穆瑶吸了吸鼻子：“是可乐鸡翅的味道！哥快点！”

等四菜一汤端上桌时，四个孩子早就围着餐桌坐好了。糖醋排骨油光锃亮，可乐鸡翅焦香扑鼻，番茄牛腩咕嘟着冒泡，宫保鸡丁里的花生脆得反光。

“哇！还有西红柿炒鸡蛋！”穆瑶突然指着中间那盘菜，“哥你不是不爱吃这个吗？”

穆瑞刚把筷子递给徐情文，闻言随口道：“有人爱吃。”

徐情文夹鸡蛋的手顿了顿，偷偷抬眼看他，正好撞上他含笑的目光，赶紧低下头，耳根却红得更厉害了。

“偏心！绝对是偏心！”穆阳拍着桌子喊，却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不过排骨太好吃了，原谅你了哥。”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穆瑞的筷子总在徐情文碗边打转，一会儿夹块鸡翅，一会儿添勺鸡蛋。张睿扒着米饭问：“小瑞哥，你是不是以后要娶情文姐啊？”

“噗——”徐情文一口汤差点喷出来，穆瑞赶紧递过纸巾，瞪了张睿一眼：“小孩子懂什么，快吃饭。”

张磊嚼着鸡丁笑：“我知道！我同桌说，男生总给女生夹菜，就是喜欢她！”

客厅里又是一阵哄笑，徐情文的脸像熟透的苹果，埋在碗里半天不敢抬头。

饭后四个孩子一哄而散，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穆瑞收拾碗筷时，徐情文走过来：“我来刷吧。”

“不用，你去休息。”穆瑞把碗摞起来。

“可你忙那么久了。”她伸手想去接，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一起刷吧，快一点。”

穆瑞看着她眼里的坚持，笑了：“好。”

两人并肩站在水池前，温水哗哗流淌。穆瑞洗大件，徐情文涮小件，泡沫沾到她鼻尖上，他伸手替她擦掉，惹得她脸又红了。

“咔嚓。”

角落里传来轻微的声响，两人同时回头，只见穆瑶举着手机，做了个鬼脸迅速跑开。

“她拍照了。”徐情文小声说，有点紧张。

“拍就拍呗。”穆瑞擦干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反正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

下午的时光过得慢悠悠。穆阳和张磊在房间打游戏，时不时传来“你怎么又坑我”的喊声；穆瑶带着张睿用积木搭城堡，客厅地板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块块；穆瑞靠在沙发上看书，徐情文坐在旁边刷着手机，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脚边投下交叠的影子。

傍晚五点，穆瑞起身进厨房准备晚饭。刚把最后一道松鼠鳜鱼端到灶台上，门锁就传来转动的声音。

“我们回来啦！”穆母的声音先传进来，随后是大姑爷爽朗的笑，“还是家里暖和，公司空调冻死个人。”

众人换鞋时，徐情文已经端着五杯温水走过来，一一递到长辈手里：“叔叔阿姨，大伯，大姑大姑爷，喝点水暖暖。”

“还是情文懂事。”穆母接过水杯，往厨房看了眼，“是不是小瑞在做饭？”

“嗯，他做了好多菜。”穆母刚想进去帮忙，大伯就摆手：“不用去，小瑞做饭的手艺，比他爸强多了！”大姑也跟着点头：“早上爬山没吃饱，正好尝尝小瑞的手艺。”

穆瑞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时，穆瑶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爸，妈，你们看这个！”

屏幕上是中午他和徐情文在厨房的照片：他低着头替她擦鼻尖的泡沫，她仰着脸，眼里的笑意像盛了星光，阳光在两人发梢跳跃，连空气都像是粉色的。

“哎哟——”大姑第一个笑出声，“这张拍得好！比婚纱照还甜！”穆母凑过去看了又看，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我们小瑞，懂得疼人了。”

穆瑞的耳尖又红了，徐情文埋着头，耳根却红到了脖子。

晚饭桌上，长辈们果然对穆瑞的手艺赞不绝口。“这鱼做得比饭店还好吃！”大姑爷夹了块鳜鱼，“小瑞这手艺，以后谁嫁你谁有福气。”

“那肯定是情文姐啊！”穆瑶脱口而出，被大姑在脑门上拍了一下，却笑得更欢了。

徐情文扒着饭，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偷偷抬眼时，正好看见穆瑞往她碗里夹了块最嫩的鱼肉，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水。

饭后穆母和大姑收拾餐桌，穆瑞刚想过去帮忙，就被大伯按住：“坐着歇会儿，今天辛苦你了。”

徐情文坐在他旁边，轻声问：“累不累？”

穆瑞摇摇头，看着客厅里的喧闹：“这点累算什么，他们……”他顿了顿，把“他们天天工作”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他们带我们出去玩，可比这累多了。”

“你啊，就是太懂事了。”大伯喝了口茶，“从小就知道让着弟弟妹妹，现在还懂得照顾情文，是个有担当的小子。”穆父和大姑爷也跟着点头，眼里满是欣慰。

徐情文看着穆瑞的侧脸，心里像揣了块暖手宝。她想起早上在山顶，他举着红绳手链时冻得发红的鼻尖；想起中午他揉她头发时，指尖传来的温度；想起刚才他往她碗里夹菜时，眼里藏不住的在意。

这个男孩，总是把别人放在心上，却忘了自己也需要被疼惜。

客厅里的笑声还在继续，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声、厨房里的水流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暖暖的歌。穆瑞感觉手被轻轻碰了下，低头看见徐情文往他手里塞了颗奶糖，包装纸上画着两只依偎的小熊。

他剥开糖纸，把奶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来，像心里那片永远不会化的阳光。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么暖和的事。而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竟也是这么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