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谋

学校的日子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缓慢又沉重。徐情文坐在课桌前，课本上的字迹模糊成一片，眼前总晃着穆瑞倒在沙发上的样子。瑶琳婉把温热的牛奶塞进她手里，指尖带着暖意：“别发呆了，这道数学题我讲第三遍了。”

宋玖凝“啪”地把笔记本拍在桌上，笔杆敲着纸页：“你看你这错题本，比脸还干净。穆哥要是醒了看见，又该皱眉头了。”她话里带着硬气，却悄悄把剥好的橘子瓣递过来，“吃点甜的，脑子转得快。”

课间操时，徐情文总往操场入口望。阳光穿过教学楼的玻璃幕墙，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光斑，像穆瑞牵过她的那道影子。瑶琳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然撞了撞她的胳膊：“别盼了，阿姨说穆哥醒了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你现在得支棱起来，不然等他醒了，看见你这蔫样，又该心疼了。”

话落的第五天清晨，徐情文的手机在早读课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穆母”二字让她指尖发颤，几乎握不住手机。跑到走廊接起电话，穆母带着哭腔的声音撞进耳朵：“情文，小瑞醒了！他刚睁开眼，还叫了你名字呢！”

徐情文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晨风吹起她的校服衣角，带着初春的凉意，可心里那团冻住的冰，像是被猛地砸开了道缝，暖流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穆家客厅里，穆瑞刚喝完半杯温水，喉咙还发紧。他看着围在沙发边的人，穆父手里的烟烧到了指尖都没察觉，大伯的眼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大姑正用手背抹眼泪。

“头还疼吗？”穆母的声音发颤，伸手想碰他的后脑勺，又猛地缩回去，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穆瑞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扯到后颈的伤，疼得嘶了声：“没事，就是有点晕。”他看向穆父，“爸，医药费……”

“提什么钱！”穆父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砸锅卖铁也得把你治好！”

大伯拍着他的肩膀，力道却轻得像羽毛：“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医生说你得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我已经让司机备车了。”

医院的CT室亮着冷白的光，穆瑞躺在检查台上，听着机器运转的嗡鸣，脑子里闪过的却是病房里徐情文红着眼的样子。他抬手摸了摸后颈，那里的肿还没消，像块发烫的烙铁。

医生拿着片子，眉头拧成个疙瘩：“后脑撞击伤了神经，好在不算严重。记住，千万别受刺激，情绪不能太激动，静养半个月，应该能恢复。”

回家的路上，穆瑞靠在车后座，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穆母絮絮叨叨地念着注意事项，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里却在算着日子——离徐情文放假，还有四天。

这四天像熬了四个春秋。徐情文每天晚上都打电话回来，听穆母说他能下地走路了，能喝粥了，能对着穆瑶的鬼脸笑了，心里的石头一点点往下落。直到放假那天，她背着书包冲进穆家大门，鞋都没来得及换，就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穆瑞。

他穿着宽松的灰色卫衣，头发剪短了些，侧脸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徐情文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他的卫衣上，洇出深色的痕。

“傻丫头，哭什么。”穆瑞的声音带着笑意，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烫得她心口发颤。

徐情文捶了他一下，力道轻得像挠痒，声音却哽咽着：“你怎么那么傻？被打不会躲吗？你要是出事了……”她话说不下去，眼泪流得更凶，“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好了好了，不哭了。”穆瑞扳过她的脸，指腹擦去她的眼泪，指尖带着薄茧，蹭得她脸颊发痒，“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穆母拎着徐情文的书包往房间走，脚步放得很轻。大姑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快吃点草莓，刚洗的，甜着呢。”

徐情文接过草莓，红着眼圈说谢谢大姑。穆瑞忽然站起身：“大姑，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你才好利索！”穆母从房间出来，眉头皱着，“去哪啊？”

“放心，正事。”穆瑞拍了拍徐情文的头，“在家等我。”

徐情文拉住他的手，指尖还带着凉意：“在家休息不行吗？”

“很快回来。”穆瑞捏了捏她的手心，转身出了门。

楼下的风带着凉意，穆瑞掏出手机拨号，江北辰的声音很快从听筒里冒出来：“穆哥？你醒了？”

“嗯，”穆瑞靠在墙上，看着远处驶来的车，“北辰，叫上瑶琳婉，让夜天澜、顾修诩他们都过来，老地方见。”

挂断电话没几分钟，三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江北辰率先跳下来，身后跟着宋玖凝和瑶琳婉，夜天澜、顾修诩、陈雨麟、秦飞衍也陆续下车，七个身影凑在一起，把道路堵得满满当当。

“穆哥，你气色还行啊。”陈雨麟凑过来，想拍他的肩膀又不敢，手在半空停了停，改成了握拳。

穆瑞笑了笑：“走，找个地方说。”

商场外的长椅上，几人围着穆瑞坐下。瑶琳婉咬着奶茶吸管，眼睛亮晶晶的：“穆哥，你都不知道，情文在学校天天走神，作业本上全是你的名字。”

穆瑞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眼底漾着暖意：“我知道。”他话锋一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正事，情文生日是三月二，明天。”

陈雨麟“啊”了一声，掏出手机划了划，把屏幕凑到秦飞衍和顾修诩眼前：“还真是明天！”

“所以得抓紧。”穆瑞看向瑶琳婉和宋玖凝，“明天下午，你们俩想办法把她拖出去逛街，晚点再带她去酒店。”

“包在我们身上！”瑶琳婉比了个OK手势，宋玖凝点头附和。

“北辰，”穆瑞转向江北辰，“找个大点的酒店包厢，要能摆下气球彩带那种。”

“没问题，我熟。”江北辰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雨麟、飞衍，你们去买装饰品，气球、灯串、生日帽，越热闹越好。”穆瑞看向陈雨麟，“记得买粉色的，她喜欢。”

“收到！”陈雨麟拉着秦飞衍就往商场跑。

最后，穆瑞看向夜天澜和顾修诩：“你们俩跟我去挑礼物。”

顾修诩挑眉：“穆哥，你这伤刚好就折腾，不怕阿姨念叨？”

“念叨也得办。”穆瑞往前走，脚步还有点虚，却很稳，“她等了我九天，我得给她个惊喜。”

商场里的暖风吹得人发困。夜天澜跟着穆瑞走进一家饰品店，看着他拿起一条银项链，吊坠是颗小小的星星，在灯光下闪着光。“这个不错。”穆瑞把项链递给店员，“包起来。”

顾修诩抱着个巨大的毛绒熊跟在后面，喘着气说：“穆哥，你这是把整个店搬空的节奏啊？”

穆瑞没回头，又拿起一个音乐盒：“她喜欢这些。”

等四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车上，江北辰已经把酒店订好了。后排座位上，几人围着礼物开始包装，丝带缠了又拆，彩纸剪了又贴，直到下午一点多，才总算把礼物都包得漂漂亮亮。

“这些让北辰先送到酒店摆好。”穆瑞把最后一个礼盒放进后备箱，“我回家跟我爸妈说一声。”

夜天澜让司机开车送他，车里安静得只听见引擎声。穆瑞靠着车窗，忽然说：“把酒店定位发我。”

“早发了。”夜天澜看着他，“穆哥，你真没事？我看你脸有点白。”

“没事。”穆瑞闭着眼，嘴角却扬着，“明天她肯定吓一跳。”

回到家时，徐情文正和穆瑶、穆阳趴在地毯上拼乐高。看见他进来，她立刻站起身：“去哪了？这么久。”

“秘密。”穆瑞眨了眨眼，转身对穆父穆母说，“爸、妈，大伯、大姑、大姑爷，你们来我房间一下，有事说。”

徐情文被他推回地毯边：“带他们拼完这个城堡。”

房间里，穆瑞关上门，看着一脸疑惑的长辈们，挠了挠头：“明天情文生日，我想给她个惊喜，酒店什么的都订好了。”

穆母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你这孩子，早说啊！蛋糕还没订吧？我现在就去挑！”

大姑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情文爱吃芒果的，得订个双层的。”

大伯拍着他的肩膀笑：“你这小子，醒了就折腾。行，我们也去帮忙，多订一两个蛋糕，到时候人不会少。”

大姑爷跟着凑热闹：“我去买点菜今晚先吃好。”

穆父叮嘱道：“下次有什么事跟我们先说一下，你别自己老一个人做。

穆瑞点头应道：“知道了，爸。”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往外走，穆母临出门前回头叮嘱：“看好弟弟妹妹，别让他们拆礼物！”

穆瑞笑着应下，刚转身，手机就响了。陈雨麟在那头喊：“穆哥，装饰品买来了，但是我们不会弄气球拱门啊！”

穆瑞无奈地叹气：“等着，我叫个人过去。”他翻出通讯录，拨通了宋玉冉的电话，“姐，发你个定位，去帮陈雨麟他们弄气球，他们手笨。”

宋玉冉在那头笑：“知道了，北辰早跟我说了。你好好歇着，别瞎跑。”

挂了电话，穆瑞走到窗边，看见徐情文正举着乐高小人跟穆瑶说话，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金粉。他忽然觉得，那天在病房挨的那几下，值得。

明天，她会笑成什么样呢？他靠在阳台门框上，被阳光照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