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心焚雪**
黑暗持续了很久。
偶尔会有零碎的意识浮上来——有人在用温热的毛巾擦拭我结霜的手指;苦到舌根发麻的药汁被渡进口中;某个深夜,滚烫的额头抵上我的眉心,沙哑的声音反复念着"契约尚未完成"。
但更多时候,我沉在梦境深处。
我看见雪原上盛放的琉璃百合,看见母亲垂落的银白发丝扫过我的脸颊,父亲的手掌按在我发顶,寒雾在我们之间流转。
"活下去。"他们说,"为了那个愿意为你碎裂金石的人。"
我猛地睁开眼。
晨光透过纱帐,在床榻上投下细碎的金斑。喉咙干涩得像吞了沙,我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立刻被温暖包裹。
钟离伏在榻边睡着,向来一丝不苟的发辫松散开来,发梢还缠着我的一缕白发。他右手紧握着我的手指,左手按在自己心口,岩元素力通过相触的皮肤源源不断传来。
我怔怔地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六千年的魔神,竟会为凡人憔悴至此。
"......钟离大人?"
我的声音轻得像雪落。但他立刻惊醒,鎏金瞳孔在聚焦的瞬间剧烈收缩,攥着我的手猛地收紧又慌忙松开,怕捏碎我似的。
"三天。"他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你睡了三天。"
我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软得像棉花。钟离的手臂立刻环过来托住我的后背,这个拥抱姿势太过熟练,显然过去七十二小时里重复过无数次。
"深渊的诅咒..."
"解了。"他打断我,突然从袖中取出个物件塞进我掌心——是那块龙鳞玉坠,此刻正泛着奇异的银蓝色光晕,"你父母的残魂寄宿其中,是他们最后护住了你心脉。"
我摩挲着玉坠上新增的裂纹,突然意识到什么:"您...一直在用神力温养它?"
他不答,只是伸手拨开我额前碎发。这个动作温柔得近乎疼痛,我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手腕:"您刚才...是不是叫我名字了?"
空气突然凝固。
钟离的手僵在半空,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正当我懊恼自己唐突时,门外传来"哐当"一声——捧着药罐的甘雨呆立在那里,琉璃百合撒了一地。
#**(二)众仙皆知**
我痊愈后,归离原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留云借风真君送来的药膳总附带双人份碗筷;理水叠山真君讲古时总会"恰好"提到历代仙凡姻缘;最过分的是移霄导天真君,他不知从哪找来本《提瓦特婚俗大全》塞在我枕头底下。
"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红着脸把书塞回给阿萍。
歌尘浪市真君捻着书页轻笑:"帝君近日总盯着你发呆,连甘雨都看出来了。"她突然压低声音,"前天削月亲眼看见,他在你练字的宣纸上画了二十三个小像。"
我耳尖烧了起来,想起昨天钟离检查功课时,确实对着我临摹的"永世相守"四个字愣神许久。
"但他什么都没说..."我揪着袖口冰蓝的绣线。
阿萍突然正色:"翯溯,你知道岩元素神之眼为何最难获得吗?"见我摇头,她轻点我眉心,"因为金石之心,一动便是千年。"
窗外的银杏叶突然沙沙作响。我转头看去,钟离正站在树下与夜叉将领交谈,暮褐色的衣摆沾着新落的雪。像是感应到视线,他抬眼望来,目光相触的瞬间,我分明看见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鎏金眸中,泛起滔天巨浪。
#**(三)雪问金石**
立春那日,我收到了钟离的邀约。
信笺别着朵琉璃百合,展开是力透纸背的一行字:"酉时,庆云顶。"
我攥着信纸在厢房转了三圈,最终被阿萍按在妆台前。"淡些,"她给我描眉时我小声请求,"像平常那样就好..."
"平常?"阿萍挑眉,"某人每次见完帝君,唇上的胭脂总要少三分。"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庆云顶的落日壮美得令人窒息。钟离背对着我站在悬崖边,余晖为他镀上金红的轮廓,像块烧透的琉璃。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手里捧着个雕满雪纹的玉匣。
"翯溯。"他唤我名字的语调与往日不同,带着金石相撞的震颤,"我有东西给你。"
玉匣里是把冰晶凝成的梳篦,梳背雕着缠绕的琉璃百合与龙鳞纹。
"这是..."
"雪帝当年送与花神的定情信物。"他指尖抚过梳齿,冰晶便开出一串细小的花,"我在层岩巨渊找到它时,封印突然解开了——它认出了你。"
我颤抖着接过,梳篦触到掌心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雪原上相携的身影,父亲为母亲绾发时落在鬓角的吻,还有...
"它需要两股血脉激活。"钟离突然单膝点地,这个曾经睥睨众生的魔神,此刻仰望着我的眼神近乎虔诚,"我的龙鳞与你的冰魄,才能让它真正苏醒。"
山风卷起我们交错的发丝,他的褐色渐层与我的雪白缠绕在一起,像水墨画里晕染开的两种颜色。
"您是在..."我嗓子发紧,"求偶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什么蠢问题!但钟离居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震得我贴着他胸膛的掌心发麻。
"是。"他捉住我发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六千年来,我第一次知道磐石也会因谁发热。"
玉梳突然迸发出耀眼光华,冰晶生长成冠冕的形状悬在我发间。钟离的眼神暗了下来,他缓缓靠近,在吻落下前的呼吸间呢喃:
"现在,我可以索取契约的报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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