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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

她来自盛夏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透过教室宽大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块。讲台上,语文老师正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着安思谨那篇获得全市中学生征文大赛一等奖的散文——《盛夏的蝉鸣》。文字干净、灵动,带着对平凡生活细腻入微的观察和对自然纯粹的热爱,像一阵带着青草香气的微风,拂过教室里有些沉闷的空气。

“……那声音执着地穿透暑热,仿佛在宣告,再漫长的黑暗也终将被光明刺破,再深的泥土也困不住向上的渴望……”老师的声音带着赞许。

安思谨坐在座位上,脸颊微热。她不太习惯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尤其是当那些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投射过来时。她下意识地微微低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斜后方那个靠窗的位置。

宋昭野。

他侧对着她,一只手撑着下颌,视线投向窗外远处操场上跃动的身影。阳光勾勒着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拔的鼻梁,神情是惯有的疏离,仿佛讲台上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他像一座孤岛,隔绝在教室的喧闹之外。只有安思谨知道,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表象下,蛰伏着怎样汹涌的暗流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下课铃响,人群散去。安思谨正低头整理书本,一个修长的身影在她桌旁停下,投下一片阴影。她抬头,撞进宋昭野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

“周宇。”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想要你获奖的签名明信片。”他的视线飞快地掠过她桌上那张印着获奖作品标题的精美明信片,又迅速移开,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安思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头掠过一丝微妙的失落,很快又被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取代。她拿起明信片,语气尽量平静:“哦,好。”

她抽出笔,在明信片背面空白处认真地写下寄语:“给周宇同学:愿你的世界永远有盛夏般的光亮和温暖。安思谨。”娟秀的字迹流淌在纸面上,带着她特有的温度和真诚。

她将明信片递过去。宋昭野伸手来接,动作却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指尖刻意避开了她可能触碰到的区域,只捏住了明信片最边缘的角落。冰凉的指尖与明信片接触的瞬间,安思谨几乎能感觉到他那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目光在那个“光”字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像是投入深潭的一粒小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漾开,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然后,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将明信片随意地夹进自己手中那本厚重的原文书里,转身就走。

“哟,宋大少爷亲自当信差?”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响起。沈灼不知何时斜倚在教室后门框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视线在宋昭野夹着明信片的书和安思谨脸上来回扫视,“这待遇可不一般呐。安思谨同学,看来你面子不小?”

宋昭野脚步未停,连眼风都没扫过去,只冷冷丢下一句:“多事。”径直走出了教室,背影挺拔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孤绝。

安思谨对上沈灼探究的目光,微微蹙眉,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沈灼那带着审视和好奇的眼神,像一根细小的针,让她隐隐感到不安。宋昭野的世界里,似乎没有什么是真正单纯的。

夜幕低垂,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成一条条光怪陆离的河流。加长的黑色宾利平稳地滑入半山别墅区,最终停在一座灯火通明、气势恢宏的现代风格宅邸前。巨大的铁艺雕花门无声开启,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嘴。

宋昭野推开车门,脚下是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管家早已垂手侍立一旁,恭敬却毫无温度地躬身:“少爷,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客厅里灯火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璀璨冰冷的光点,将空旷的空间照得如同白昼,却驱不散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意。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和某种冷冽的木质香氛混合的气息,同样毫无暖意。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却显得过分规整的庭院,在夜色中沉默着。

餐厅里,一张足够容纳二十人的长条形黑檀木餐桌泛着幽暗的光泽。宋翊丞坐在主位,穿着剪裁极尽完美的深灰色羊绒衫,姿态优雅地翻看着一份文件。他看起来保养得宜,五官轮廓分明,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俊,但那双与宋昭野极为相似的眼睛,却深沉得如同不可测的古井,里面没有任何属于父亲应有的温情,只有商人审视筹码般的冷静与掌控一切的威压。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银质餐具和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佣人悄无声息地穿梭,端上热气腾腾的菜肴——空运的深海鱼子酱、煎得恰到好处的顶级和牛、散发着清冽香气的松露汤……每一道都价值不菲,摆盘精美如同艺术品,却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

宋昭野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带着一种被精确训练过的、无可挑剔的仪态,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父子之间没有任何寒暄,沉默如同实质般压在餐桌上空,只有银质刀叉偶尔碰触到骨瓷餐盘的细微声响,清脆得刺耳。

“昭野,”宋翊丞放下手中的文件,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从容。他的目光落在宋昭野身上,平静无波,却带着穿透性的审视,“听说,你最近和恒源李董的女儿在一个小组?”

宋昭野握着刀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他垂着眼,盯着盘中那块纹理完美、价值不菲的牛肉,声音平板地回应:“嗯,时政大赛。”

“很好。”宋翊丞的语调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评价一份商业计划书,“李董在城东那块地的开发上很有发言权。他女儿似乎对你印象不错。”他端起面前的水晶高脚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晃动,“适当的接触,维持良好的私人关系,对集团下一步的战略推进有积极意义。这是你的人脉资源,要学会有效利用。”

每一句话都精准、务实,带着冰冷的算计。没有一丝一毫对儿子社交或情感的关心,只有赤裸裸的利益衡量和价值评估。宋昭野感觉胃里像是塞进了一块坚冰,寒意顺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眼前精美奢华的食物瞬间失去了所有吸引力,甚至令他作呕。他仿佛又看到了母亲生前空洞绝望的眼神,那些被精密计算、被当作筹码交换的冰冷岁月。

他沉默着,没有应声。餐厅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餐具碰撞的冰冷声响。巨大的水晶灯投下的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下覆上一层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几乎要冲破堤坝的黑暗和讥讽。

晚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结束。宋翊丞用餐巾按了按唇角,起身离席,没有再看儿子一眼,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工作的部署。脚步声沉稳地消失在通往书房的方向。

宋昭野独自在空旷得可怕的餐厅里又坐了一会儿。佣人悄无声息地撤走了所有餐具,仿佛从未有人在此进食。他推开椅子起身,没有回自己那间同样巨大冰冷的卧室,而是走向客厅尽头那面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迷离,如同散落人间的星河。那些灯火下,是无数个像安思谨那样鲜活、吵闹、充满烟火气的家。而他所处的这个空间,金碧辉煌,却像一个巨大的、无菌的囚笼。

他停下脚步,站在窗前。玻璃冰冷地映出他挺拔却孤绝的身影。然后,他缓缓地抬起头,视线精准地投向客厅天花板角落那个极其隐蔽、几乎与装饰线条融为一体的黑色微型摄像头。镜头上方,一个针尖大小的红色光点,在黑暗中无声地、恒定地亮着。

像一只永不闭合的、冰冷的眼睛。

宋昭野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与那个红点隔着冰冷的空气无声对峙。巨大的落地窗映出他模糊的侧影,也映出那一点象征绝对掌控的猩红。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绷紧的肌肉线条在昂贵的定制衬衫下若隐若现。窗外的灯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却照不进分毫暖意。整个奢华的空间如同真空,死寂无声,只有那一点红芒,像心脏一样,在黑暗中冰冷地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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