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微光

清晨五点三十分，老旧居民楼里响起细微的动静。安思谨溜进厨房，蓝色的火苗舔舐锅底。她利落地将昨晚特意多蒸的暄软馒头切片，薄薄刷一层油，在平底锅里煎出两面焦黄。白粥在另一口锅里咕嘟冒泡，米香弥漫。嫩黄的炒蛋撒上翠绿葱花，一小碟母亲腌的橙红萝卜干摆在桌上。六点整，小小的折叠餐桌旁，安父安母轻声聊着琐事。安思谨捧着温热的粥碗，氤氲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她咬着香脆的馒头片，胃里是踏实的暖意。这是属于她的，喧闹而温暖的清晨。

同一时刻，半山别墅区冰冷寂静。

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所有光线。宋昭野猛地从混乱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丝质睡衣，黏腻冰凉。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在空旷中回响，沉重得令人窒息。天花板角落，针尖大小的监控红光如同恶魔之眼，恒定地亮着。

卧室门无声推开一条缝。管家刻板的脸出现在门口，银质托盘上放着一杯水和一枚小小的白色药片。

“少爷，该吃药了。” 平板的声音毫无温度。

宋昭野死死盯着那枚药片，下颌绷紧如岩石。屈辱、厌恶、深埋的恐惧在眼底翻涌。他想打翻它！但无形的丝线捆住了他。对父亲根植骨髓的恐惧，对红光的憎恨，以及药物长期形成的生理惯性，将他钉在原地。

管家沉默地走近，放下托盘，垂手侍立，如同设定程序的机器。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宋昭野能感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那点红光烫着他的神经。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冰封的死寂。他伸出手，指尖冰凉颤抖，捏起药片，猛地丢进嘴里，粗暴地灌下冷水。苦涩滑过喉咙，沉入胃底，像一块冰。

管家躬身，端起空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药力蔓延开来，强行压下所有激烈的情绪，只留下令人窒息的麻木和巨大的空洞。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颓然靠在床头，沉入无声的深水。窗外，天色依旧灰蒙。

课间，阳光慵懒。

“饿死了！早上就啃了半片面包……”林薇小声抱怨。

安思谨正整理笔记，闻言一顿，想起早上自己煎得焦香的馒头片。她摸向书包侧袋，掏出一个印着小碎花的干净保鲜袋，里面是三块金黄的小熊饼干，散发着淡淡奶香。

“喏，先垫垫。”她塞给林薇，声音轻快，“自己烤的，不甜。”

“哇！思谨你真好！”林薇眼睛发亮，立刻塞了一块进嘴里。

安思谨笑了笑，目光不经意扫过教室后方靠窗的位置。宋昭野坐在那里，背脊挺直，手里摊着一本厚重的原文书，视线落在书页上，却毫无焦点。阳光勾勒着他冷硬的轮廓，那份冰冷之下，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麻木的沉寂。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戴上耳机隔绝世界，只是沉默地坐着，像一尊被抽离了灵魂的完美躯壳。

林薇满足地嚼着饼干，碎屑沾在嘴角。安思谨看着她，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个孤绝的角落。宋昭野的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了林薇手中的饼干袋，那深潭般的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本能的微光一闪而逝，快得像是幻觉，随即又被更深的沉寂吞没。他放在书页边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无意识地刮过光滑的纸面，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

胃里，似乎比吞下药片时更加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