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带着濒死的气音传来,魏晟猛地抬眼——江婉若倒在一片刺目的血泊里,而握着染血短刃的,竟是逸辰夜!
“辰夜!你在做什么!”魏晟的声音像被烈火灼烧过,嘶哑地嘶吼着,心脏被攥得生疼。
逸辰夜闻声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
魏晟瞳孔骤然收缩——他的眼瞳竟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白!
唇边却勾着抹诡异的笑:“魏晟,你永远改变不了……他们注定死亡的事实。”
“死亡……?”
话音未落,眼前的景象轰然碎裂。
废墟残垣取代了方才的血泊,一道模糊的身影持剑劈来,带着蚀骨的恨意:“魏晟!你还我爹娘!”
魏晟下意识闪身躲过,余光瞥见墙角两具早已冰冷的尸体——胸口的剑伤狰狞可怖。
而他垂眸时,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剑,正一滴、一滴往下淌着鲜血。
那血……是温热的。
——
画面又陡转。
天界云海翻涌,一个熟悉到骨髓里的声音在狂笑,笑着笑着却带上了哭腔:“对啊,我就是骗了你……那又怎样!凭什么?我从小就让着你,拼了命地追赶,可到头来,还是比不过你……”
——
“我只是喜欢你啊……”女子的啜泣像针一样扎进心底,“我到底有什么错?”
——
“你疯了吗!”是谁在嘶吼?“你好好想想!你究竟是谁!”
——
“为什么杀她?”另一个声音在颤抖,“她明明把你护得那样好……”
——
“魏晟!魏晟!”
剧烈的摇晃让意识从混沌中挣脱,冥澈的神魂正焦急地晃着他的肩膀。魏晟猛地皱眉,抬手按了按发疼的额角:“怎么回事?这里是……”
冥澈收回手轻咳一声,指尖还残留着触碰神魂的微凉:“是梦。你收留我时,我的神魂便留在了你的梦境里。方才那些画面……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魏晟正盯着剑身发怔,冥澈的神魂忽然“飘”到他脚边,半透明的身子往地上一坐,倒像真有实体似的。
“你这梦虽碎了,倒让我想起件陈年旧事。”冥澈指尖在虚空中划了划,像是在梳理记忆。
“老早以前听神魂们闲聊,说三界里只有海神的歌能逆转时空——不是寻常的回溯,是真能把已经发生的事掰回去重写。”
魏晟抬眼:“海神?”
“嗯,据说住在深海最底的珊瑚宫里,歌声能让海水倒流、星辰移位。”
冥澈顿了顿,忽然看向他,“说起来,你和你哥魏长歌不都是鲛人族?按说你们族天生就该跟水亲近,偏偏你们俩一个比一个不爱开口,更别说唱歌了。”
“听说皇族的18岁必须开口唱,这样才能选出海神呢,如果是兄弟的话,另一个鲛人的歌声就是起死回生,挺厉害的。”
“当然,也可能是别的力量或者多个,海神夫妇不就是多个力量的掌控者吗?海神夫人是安抚与治疗,海神是清除记忆和对海的掌控。”
魏晟握着剑柄的手松了松。
魏长歌……这个名字让他心头一暖,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
他们的确是鲛人族,族里的长辈总说他们兄弟俩嗓子好,是天生的歌者料子,可他嫌唱歌软绵绵的,魏长歌更是宁愿对着礁石练剑,也不肯多哼一个调子。
“海神……会是他?”魏晟低声道。
他见过魏长歌最生气的模样,见过他练剑时被剑气割伤手掌也不吭声的样子,唯独想不出他开口唱歌的模样,更别说“逆转时空”和“起死回生”这种近乎神迹的事。
冥澈耸耸肩:“谁知道?但白瞳那事我没骗你——寻常人绝不可能有那样的眼睛。你梦里的逸辰夜,与其说是被什么东西控住,不如说像是……身子被硬生生挤进来个‘新东西’。”
他指尖敲了敲地面:“能夺舍还带着白瞳,十有八九是神界的存在。可神界早就销声匿迹万年了,哪还有神会跑到凡间夺舍?况且,也并非神明,白瞳的也或许是先天疾病。”
魏晟沉默着。
逸辰夜被谁夺舍……海神的歌能逆转时空……这些事像散落在水里的珠子,看得见,却串不起来。
他忽然想起梦里逸辰夜那句“你永远改变不了他们死亡的事实”,心头一动:“若真能逆转时空……”
“别想了。”冥澈打断他,“先不说你哥是不是海神,就算是,你觉得他会为了个没头绪的梦开口唱歌?更别说那歌听着厉害,谁知道唱完要付出什么代价。”
魏晟低头看了看剑。
月光在剑身上流动,像极了故乡深海里的水流。
他忽然想起魏长歌小时候总说:“咱们鲛人的歌是用来安抚海浪的,不是用来跟命较劲的。”
或许吧。
他收剑回鞘,剑入鞘的轻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窗外天光渐亮,殿外传来隐约的仙乐声,混着侍从们低低的笑语。
魏晟披衣起身时,正好听见殿外两个仙侍捧着锦盒走过,声音里带着雀跃:“听说了吗?凌霄子仙人和刘燕儿姑娘今天要补完婚礼呢,喜服都是织女殿新绣的。”
“可不是嘛,上次因为凌霄子仙人失忆耽搁了,这次听说连天帝都要亲自来观礼呢。”
脚步声渐远,魏晟走到殿门口,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观礼台——那里已经挂起了绯红的绸带,晨光洒在上面,映得整片云霞都暖融融的。
他倒是忘了,凌霄子和刘燕儿早定下了日子。
上次凌霄子突然失忆,婚礼才临时停了,如今记忆虽没全恢复,却执意要把仪式补完,说“不能让她再等了”。
这样也好。
魏晟望着那片绯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
至少有人能安安稳稳地把日子过下去,不像他,被这些没头没尾的噩梦缠得不得安宁。
正想着,袖袋里忽然传来轻微的异动——是枚半透明的玉符,是冥澈留下的,说方便夜里入梦时联系。
此刻玉符泛着淡淡的光,显然是冥澈临走前留了话。
魏晟将玉符捏在掌心,神识探进去,果然听见冥澈懒洋洋的声音在脑海里响:“忘了说,刚才在你梦里扫到点东西——那些碎片里的血腥味,带着点海水的咸气。你是鲛人,对这味道该敏感吧?明晚再细查。”
海水的咸气?
魏晟皱眉。
梦里的血明明是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哪来的海水味?是冥澈看错了,还是……他自己忽略了什么?
远处的仙乐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清亮些,想来是观礼的仙人已经到了。
魏晟收回目光,将玉符揣回袖袋。
凌霄子的婚礼他就不去了。
左右也插不上手,倒不如趁白天清静,好好想想冥澈的话——若血腥味里真有海水气,会不会和鲛人族有关?
和魏长歌有关?
他转身回殿时,余光瞥见廊下的玉兰花落了一地,像极了梦里那片刺目的白。
魏晟脚步顿了顿,随即又迈开——管它是什么,总有弄清楚的一天。
天界的藏书阁总是安安静静的,连风穿过窗棂都带着轻缓的调子。魏长歌坐在临窗的矮榻上,指尖轻轻捏着古籍的边角,目光落在书页间,眉宇间带着温和的舒展。阳光透过云层落在他发梢,像镀了层柔光。
窗外隐约传来凌霄子婚礼的仙乐,带着雀跃的喜气。对面整理书卷的仙侍忍不住开口:“魏仙官,今天凌霄子仙人成婚,殿里可热闹了,您不去看看吗?”
魏长歌抬眼时,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声音温温润润的:“不了,这卷书快看完了。而且晟儿性子冷,若我也去了,回头他想起这事,怕是又要觉得我们都忽略他。”
仙侍被他逗笑:“您总想着魏晟仙官。说起来,您二位性子真是差得远——您待在这儿一整天都安稳,魏晟仙官却总在练武场,上次见他,连路过的仙娥打招呼都没应呢。”
“他就是外冷,心里细着呢。”魏长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枚小巧的木牌,是早年魏晟用天界的沉香木刻的,边角被他摸得光滑,“以前在凡间历练,有次我染了风寒,他嘴上说‘麻烦’,却守在帐外一夜,第二天我醒时,火堆边还温着药。”
说到这里,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又低头看向书页。
那页印着各地山川图谱,他指尖顺着图谱的纹路轻轻划过,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泡沫。
仙侍正收拾着书案,忽然见他目光微顿,望向魏晟寝殿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怎么了?”仙侍也跟着望去。
“没什么。”魏长歌很快舒展开眉头,声音依旧温和,“好像听见那边有剑出鞘的声音,想着他是不是又在练剑了。”
仙侍笑道:“魏晟仙官可不就爱这个。”
魏长歌没再说话,只是指尖在书页上停了停。
刚才那瞬间,他心里忽然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下,带着点说不清的慌。像在山涧边感知到上游的异动——是魏晟那边传来的。
远处的仙乐又扬高了些,该是新人拜堂了。
魏长歌把古籍轻轻合上,指尖摩挲着封面的纹路:“要不,我还是去看看吧。万一他真一个人待着,又该别扭了。”
他起身时,袖口的木牌轻轻撞在衣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低声说着什么。
魏长歌刚走到藏书阁门口,就见两个捧着贺礼的仙官说说笑笑地走过,手里的锦盒缀着流苏,晃出细碎的金光。
“魏仙官这是要去哪儿?不去观礼吗?”其中一个仙官笑着打招呼。
“先不去了,去看看舍弟。”魏长歌温和地应着,侧身让他们先过。
待仙官们走远,他才顺着云廊往魏晟的寝殿去。
天界的云廊是用凝云石铺的,踩上去悄无声息,他走得不快,指尖偶尔会碰到廊边垂落的玉兰花枝——花瓣落在他手背上,轻得像羽毛。
快到寝殿时,果然听见里面传来剑刃破空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点压抑的力道。
魏长歌站在殿门外,没立刻进去。他知道魏晟的性子,若是心里有事,就爱用练剑发泄,这时候谁去搭话,多半要碰一鼻子灰。
他就靠在廊柱上等着,听着里面的剑声从急促慢慢变得沉稳,最后“咔”的一声,剑入了鞘。
又等了片刻,他才轻轻敲了敲门:“阿晟?”
殿里静了会儿,传来魏晟冷淡的声音:“进来。”
魏长歌推门进去时,见魏晟正站在殿中擦剑,玄色的衣袍上沾了点剑穗的流苏絮,侧脸冷硬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更清晰。
“刚在练剑?”魏长歌走过去,自然地拿起桌边的帕子,想帮他拂掉肩上的絮,却被魏晟微微侧身躲开了。
魏晟把擦好的剑放回剑架,声音没什么起伏:“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魏长歌也不尴尬,把帕子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他微蹙的眉峰,“看你剑声不对,是不是没休息好?”
魏晟没接话,走到窗边站定,背对着他:“凌霄子的婚礼,不去看看?”
“想着你一个人在这儿,怕你闷。”魏长歌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观礼台,“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担心了。”
魏晟沉默了会儿,忽然开口:“哥,你听过‘人鱼之歌’吗?”
魏长歌指尖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好像在哪本书上见过,说是能安抚海浪?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魏晟转过头,眼底带着点探究,“就是突然想起。”
他盯着魏长歌的眼睛,想从那片温和的眼底看出点什么——可兄长的目光依旧平静,像没被石子惊扰的湖面。
魏长歌像是没察觉他的打量,伸手帮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前几天见你眼下就有青黑。”
魏晟别开脸:“没有。”
“还嘴硬。”魏长歌也不拆穿,从袖中拿出个小瓷瓶,放在窗台上,“这是安神的香丸,晚上睡前燃一粒,能睡得安稳些。”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有什么事别自己憋着,不管是梦里的事,还是醒着的事,都能跟我说。”
魏晟看着那个瓷瓶,没说话。
刚才想问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想问兄长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想问海神的歌是不是真能逆转时空,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
远处的仙乐已经停了,想来仪式已近尾声。
魏长歌看了看天色:“那我先回去了,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别硬撑着练剑。”
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眼,见魏晟正拿起那个瓷瓶,指尖摩挲着瓶身,嘴角似乎柔和了些。
魏长歌笑了笑,轻轻带上门。
刚走出云廊,他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木牌。
人鱼之歌……魏晟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他抬头望向天际,云层流动间,像藏着无数双眼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