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逸辰夜的过去——

我叫逸辰夜，是只兔妖。

六岁那年救起条快死的鲛人，他说他叫魏晟——一头白发飘在水里像碎雪，浅蓝眼睛亮得像淬了冰的琉璃。

漂亮得让人想把他藏进只有我知道的水潭里。

族里的家伙们都用灰扑扑的眼睛瞪我，就因为我这双红眼睛，他们骂我天生的坏种，说我笑起来像要啃食同伴的恶鬼。

娘找了高人给我施了术，红眼睛被遮成灰蒙蒙的一片，连说话都得捏着嗓子学那些温顺的小兔。可他们还是躲我，像躲瘟疫似的。

爹娘很爱我，他们就是我的逆鳞，我绝不许别人欺负他们。

也罢，爹娘带着我搬到万妖谷上头的悬崖，崖边的风很烈，正好吹走那些烦人的目光。

他们不敢下去，我敢。

谷里的九尾狐尾巴再漂亮，也没魏晟的头发好看；白泽的见识再广，也说不出魏晟为什么怕江婉若——那个自称谷主女儿的白猫妖，第一次见魏晟时，他缩在我身后，浅蓝色的眼睛里全是惊慌，像被抓住的小兽。

真可爱。

我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颊，看他瞬间红了耳根，心里像被蜜浸过一样甜。

我们约好第二天再玩，可我等了一天，又一天。

春花开了又谢，秋叶落了又生，十年里，我每天都往水边跑，潭里的石头被我踩得发亮，魏晟却再也没出现过。

江婉若说他可能死了，我笑着把手里的兔子草缠成圈，轻声说：“他要是敢死，我就把他的骨头挖出来，磨成粉揣在怀里。”白猫妖打了个寒颤，没再说话。

直到遇见魏长歌。

他和魏晟长得真像，只是头发是黑色的，笑起来也温和得多。

可我不喜欢他，他身上没有魏晟那股冷冰冰的劲儿，没有那种让我想狠狠咬一口的疏离感。

魏氏兄弟的爹娘死了，魏晟回来了。

他不再是小鱼的样子，化为人形时，头发竟也变成了黑色，和魏长歌一样。

我偷偷扯过他的头发闻了闻，没有当年水里的清甜味，反而带着点血腥味。

后来的事真乱啊。

王玄钧把极乐宗给了他，他就变得奇奇怪怪的——前一秒还红着脸躲开我的触碰，下一秒就能掐着我的脖子笑，说要把我的红眼睛挖出来做成珠子。

疯疯癫癫的，倒比以前更有趣了。

我舔了舔他掐过我脖子的手指，看他瞬间僵硬的表情，心里的藤蔓又疯长了几分。

可他居然吃了断情丹。

那天我看着他吞下药丸，脸色苍白得像当年的白发，突然笑出了声。

他大概是发现了吧，发现我看他时，眼睛里那藏不住的、想把他拆骨入腹的欲望；发现我藏在枕头下的、用他当年掉落的鳞片做成的项链；发现我每次靠近他，都在盘算着该把他锁在哪个山洞里才好。

断情丹又怎样？只要他还活着，只要还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就算疼得打滚，就算忘了所有事，他也只能是我的。

我摸了摸腰间的锁链，那是用万妖谷最硬的玄铁做的，上面刻满了禁锢妖力的符文。魏晟，你跑不掉的。

毕竟，从六岁那年救起你的时候，你就只能是我的了……

可我知道，人鱼族是双性，男女能随意换。

就算他变成魏月，我也认得出。

哪怕外貌声音都变了，他身上的味道变不了——那是我给他药浴的药香，独一份的，错不了。

变成女子的他，依旧漂亮得晃眼……旁人眼里，我不过是个无知单纯的兔妖，可谁又晓得，我心底藏着占有他的念头？

看他和魏阳争风吃醋时，那感觉，嗯～ 真是妙极了。

魏阳那小子瞧着温文尔雅，眼底的占有欲却藏不住，跟魏晟站在一起时，那眼神恨不得把人钉在自己身边。

我常装作懵懂，凑过去问些无关紧要的话，看魏晟皱眉推开魏阳的手，看魏阳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懊恼，心底就像揣了只偷腥的猫，痒痒的，又带着点隐秘的得意。

魏晟成了魏月后，性子柔了些，却依旧带刺。

那天在桃花林，她穿着浅蓝的衣袍，发间别着朵桃花，魏阳递过一串糖葫芦，她没接，反而转头问我：“逸辰夜，你上次说的那处溪流，还去吗？”

我笑着点头，眼角余光瞥见魏阳捏紧了糖葫芦，木签都快被他攥断了。

走在溪边时，魏月的裙摆扫过青草，带起一阵风，那药香混着花香飘过来，我忍不住多吸了两口。

她忽然回头看我：“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因为魏月好看啊。”我故意笑得天真，伸手去够她发间的桃花，指尖擦过她的耳垂，看她耳尖泛起薄红，心底的火又烧得旺了些。

她别过脸，低声道：“没个正经。”可脚步却慢了，任由我跟在她身后。

后来血染秋河来找她，两人站在廊下不知说些什么，我远远看着，见血染秋河抬手想碰她的发，被她侧身避开了。

那一刻我忽然想，不管是魏晟还是魏月，不管是冷的热的疯的，这人总归是我的。

从六岁那年在溪边捡起他开始，就该是我的。

魏长歌死前，曾拉着我的手说：“有些命定的事，躲不开。”我那时没懂，直到看见魏晟服下断情丹，疼得蜷缩在床，额上冷汗打湿了黑发，嘴里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出声，我才明白——命定或许躲不开，但我偏要抢。

断情丹又如何？他忘了情，我便帮他记起来。

他想推开我，我便赖着不走。

反正我这兔妖，打小就被人说坏，那索性坏到底，把他锁在身边，看谁还敢跟我抢。

魏阳再来时，我正给魏晟喂药，他刚断情不久，眼神空茫得像片死水。

我舀了一勺药汁，凑到他嘴边，声音放软：“张嘴，乖。”

魏阳在门口站了半晌，终是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向魏晟，他不知何时盯着我，眼底虽空，却没了往日的冰冷。

我笑了笑，把药汁喂进他嘴里，轻声道：“别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总有一天，我要让他眼里重新染上光，而那光里，只能有我逸辰夜一个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