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巷口的冷风像冰碴子似的往领口里钻,吴所谓蜷缩在铁门后,手指嵌进墙缝里,砖面上的青苔被攥得黏糊糊的。手机躺在脚边,屏幕裂开蛛网似的纹路,池骋最后那句"别来"像根针,反复扎着他的太阳穴。
胃里一阵翻腾,他扶着墙根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黑暗中,远处隐约传来警笛的呜咽,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吴所谓盯着地面上那滩被月光照亮的水渍,池骋被抓时那声闷响还回荡在耳边。
他想起池骋手腕上那块掉了漆的电子表,想起他笑起来时左边嘴角的梨涡,想起画室里那双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操。"吴所谓低骂一声,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手心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刚才摸到的温热液体——是血吗?他抬起手凑到眼前,在微弱光线下什么也看不清。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锁屏界面弹出的时间提醒:00:37。距离明天天亮还有五个多小时,距离约定的时间,更是只剩下不到六个小时。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腿麻得差点摔倒。扶着墙壁慢慢往外挪,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巷子里的垃圾桶被风吹得哐当响,几只流浪猫受了惊,"喵呜"叫着窜进更深的黑暗里。
小区里静悄悄的,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吴所谓掏出钥匙,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开门的瞬间,楼道声控灯应声而亮,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阳台的窗户透进些许月光。吴所谓没有开灯,摸着黑走到沙发边,整个人瘫了下去。沙发的弹簧发出抗议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黑暗中,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重得像是要撞破胸膛。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屏幕再次亮起,短暂地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客厅,最后落在书架顶层。那里有个蓝色的小猪储蓄罐,是池骋在他十岁生日时送的礼物。吴所谓记得那天池骋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这个陶瓷小猪,罐身上还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刻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等存满了,我们就去吃校门口那家自助烤肉。"当时的池骋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吴所谓猛地坐起身,摸索着找到凳子。他踩着凳子爬上沙发扶手,伸手去够那个储蓄罐。指尖触到冰凉的陶瓷表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力将它抱了下来。
小猪储蓄罐沉甸甸的,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蓝光。吴所谓抱着它走到客厅中央,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泛红的眼眶。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猛地将储蓄罐砸向坚硬的水泥地面。
"啪嚓——"
陶瓷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蓝色的碎片四处飞溅,硬币滚落的声音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吴所谓蹲下身,手指在碎片和硬币间摸索,指尖被锋利的陶瓷划破也浑然不觉。
他把散落的硬币和纸币一一捡起来,放在茶几上。借着月光,开始一枚一枚地清点。一元的,五角的,一角的...还有几张皱巴巴的十元、二十元纸币。
"一元...五块...十五...三十..."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硬币堆成一座小小的山,纸币被抚平叠在一起。数了三遍,结果都一样——纸币530元,硬币333元,总共863元。距离需要的3000元,还差了两千多。
吴所谓盯着茶几上那堆钱,突然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开始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像受伤的小兽。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书架。那里放着他们小学时的合影,照片上两个少年在游乐园的摩天轮前笑得没心没肺。池骋的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手指比着剪刀手。
记忆突然涌上心头。那天池骋把储蓄罐送给他时,悄悄塞了一张百元纸币在他口袋里。"这是启动资金,"池骋压低声音,"以后我们一起存钱。"
还有昨天在废弃画室,池骋手臂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夕阳下格外刺眼。"是我哥弄的。"池骋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风,"我十五岁那年,他把我推下了楼梯。"
墙上的石英钟突然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响亮。吴所谓猛地看向时钟,时针已经指向1点的位置。距离约定的时间,又少了一个小时。
他猛地站起身,抹了把脸。眼神从绝望慢慢变得坚定——必须救池骋,不管用什么方法。
冲到房间里找出平板电脑,翻出通讯录。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个个名字闪过:爸爸、妈妈、姑姑、舅舅...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打给谁。
爸爸在外地工作,这个时间肯定已经睡了。妈妈是护士,今晚正好值夜班,打电话过去只会让她担心。姑姑和舅舅...他实在开不了口借钱。
手指停在"爸爸"的名字上,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通话键。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响了很久,最后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冰冷提示音。
吴所谓的心沉了下去。他又试着拨打妈妈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他知道,妈妈肯定是在忙工作。
接连拨打了几个亲戚的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已经关机。最后,他的手指停在了"姜小帅"的名字上。
姜小帅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知道他和池骋关系最好的人。可是,如果告诉姜小帅,就意味着要说出至少部分真相,这违背了他对池骋的承诺。
"我们的秘密。"昨天在校门口,池骋笑着说出这句话时,眼神明亮得像星星。
吴所谓咬着嘴唇,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脑海中交替闪现池骋被抓走时的样子和绑匪那句阴冷的"明天带三千块来城郊废弃工厂,一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时钟又走过了十五分钟。吴所谓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像锤子一样砸在他心上。
"喂?所谓?大半夜的什么事啊?"电话那头传来姜小帅睡意朦胧的声音,还带着点被吵醒的不耐烦。
吴所谓握紧手机,指节泛白:"小帅,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急事找你,在小区门口便利店见。"
"现在?几点了啊..."姜小帅嘟囔着抱怨了几句,但还是听出了吴所谓语气中的急切,"行吧行吧,我马上过去。你等我十分钟。"
挂掉电话,吴所谓立刻起身,将茶几上的钱仔细地收拾好塞进裤袋。他走到玄关换鞋时,瞥见鞋柜上的创可贴,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在流血。随便撕了几张胡乱缠在手上,抓起外套就冲出门。
凌晨的小区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便利店的招牌在远处发出刺目的白光,像是黑夜里的一座孤岛。吴所谓裹紧外套,加快脚步往前走。
便利店里空无一人,只有店员趴在柜台上打盹。姜小帅还没到,吴所谓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不停地看向窗外。
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外。姜小帅裹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睡意。他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什么事啊这么急?"姜小帅在吴所谓对面坐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妈差点以为我半夜出去鬼混。"
吴所谓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姜小帅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脸上的睡意渐渐褪去:"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眼睛怎么红红的?"
吴所谓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小帅,我需要钱,三千块,非常急。"
姜小帅愣住了,随即皱起眉头:"三千块?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他打量着吴所谓,目光落在他缠着创可贴的手上,"你手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吴所谓眼神闪烁,避开他的目光:"我...我有点急事,你能不能先借给我?我很快就会还你的。"
"急事?什么急事需要三千块?"姜小帅不依不饶,"昨天你跟池骋不是好好的吗?是不是他出事了?"
吴所谓的心猛地一颤,抬头看向姜小帅。他没想到姜小帅会这么敏锐。
看着吴所谓沉默的样子,姜小帅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们昨天是不是出事了?"
吴所谓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子边缘。他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姜小帅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
"池骋...他被人带走了。"吴所谓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颤抖,"是他哥的人,他们说要我明天带三千块去赎人..."
姜小帅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什么?他妈敢!带我去找他们!"
"不行!"吴所谓赶紧拉住他,"他们说只能我一个人去,而且不能报警..."
姜小帅焦躁地在狭小的便利店里踱步,嘴里骂骂咧咧的。吴所谓看着他,心里既愧疚又无助。
突然,姜小帅停下脚步,掏出手机:"喂,妈。嗯,是我...我那个...手机坏了,急需三千块钱买个新的...不是被骗了!真的是手机坏了...明天就还你...好,我马上回来拿。"
挂掉电话,姜小帅看向吴所谓,眼神坚定:"我压岁钱都在我妈那存着,我回去拿。"
吴所谓鼻子一酸,眼眶又热了:"小帅,谢谢你..."
姜小帅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地正经:"谢什么,我们不是兄弟吗?再说了,池骋那家伙虽然平时拽拽的,但也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回来。"说完抓起外套就冲出了便利店。
吴所谓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走到柜台前,买了两瓶热牛奶,坐在窗边慢慢喝着。窗外的街道空无一人,偶尔有出租车驶过,留下两道红色的尾灯。
二十五分钟后,姜小帅气喘吁吁地跑回便利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拍到吴所谓面前:"正好两千二,加你的够了吧?"
两人把钱凑在一起,在便利店明亮的灯光下仔细清点。吴所谓的863元加上姜小帅的2200元,一共是3063元,刚好够了。
吴所谓把钱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内袋里,拉上拉链。他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姜小帅突然看向便利店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两点半了,你说的地方远不远?"
吴所谓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挂钟——时针已经接近3的位置,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城郊的废弃工厂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现在出发已经很赶了。
"糟了!"吴所谓猛地站起来,"我们得赶紧走!"
两人冲出便利店,深夜的冷风灌进衣领,冻得人一哆嗦。吴所谓紧紧按住内袋,感觉那沓钱像是有千斤重。
夜色中,两个少年的身影向着小区外跑去。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随着他们的跑动而缩短、变形。前方的路漆黑一片,但吴所谓知道,无论如何,他必须去救池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