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狱滞留的第7天。
观察室被一层厚重潮湿压抑的低气压
笼罩。
江淮安蜷缩在房间的角落。
用指甲刻下第四道深痕,指甲重重划在墙壁表面。
刺耳的声音,穿透人的神经,仿若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刮擦耳膜。
这是江淮安停止进食的第4天,肠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蹂躏,每一次呼吸喉头都不断传来一阵阵血腥味。
但绝食是江淮安唯一可以控制的,作为人的身体自主权。
同时也是为了让警卫放松警惕,干扰实验数据争取逃亡时间和机会的手段。
江淮安紧紧贴在房间冰冷的墙壁前,身上纯白的衣裙铺展开来宛若一朵在寒风中摇曳欲坠,濒死脆弱的雪滴花。
刺耳的金属声撕裂了观察室的死寂,江淮安猛的睁开眼,从冰冷的地板上撑起身来。
数日的绝食让她眼前发黑,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声音来自头顶,通风口的栅栏门被卸下,露出黑洞洞的通风管道。
一个头发稀疏斑白,浑身沾满黑色油污的男人,半身探入黑色通风管道。
用工具拧动着固定排气扇的螺丝,熟练的动作中带有一丝刻意的迟缓。
仿佛每一个螺丝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够扭动,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汩汩流下,沾湿了他的衣领,后背的布料被汗水牢牢粘在皮肤上。
“维修技工”江淮安的脑子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
这是她第1次在实验室里看见除了傅郁和警卫之外别的人。
一次机会,还是一个陷阱?
她缩在房间角落,紧紧抱着膝盖,警惕盯着这个生面孔,仿若一只警惕的小兽虽然脆弱,但随时准备反击。
男人的动作越发迟缓,上面的人似乎等得极不耐烦,对男人大声呵斥:“废物,麻利点,‘主’聘用你是干什么吃的!”
男人顿了顿,瞳孔骤然收缩,恐惧如电流般窜过全身,使他浑身战栗。嘴里磕磕巴巴挤出几个字:“好…快…快了。”
男人弯腰露出他的工牌‘陈锁江--A6区维护技工’一个常见的名字。甚至容易被忽视。
他低头寻找包里的工具,眼神自始自终没有看向江淮安甚至是刻意的回避。
他沉浸在自己的活计,只是时不时发出几声沉重的闷咳声。
布满老茧和陈年泥污的双手笨拙地拆解着排气扇,嘴里嘟囔着:
“排气扇轴承卡住了,老毛病了……半年后又要来修。”
江淮安浑浊的眼神顿时变得清明,她不明白陈锁江这话的意义何在,似乎是在暗中提示她通风管是整个实验室的薄弱点,是逃亡的关键。
风扇被拆了下来,一股混合着机油,尘土和陈年铁锈的沉闷气味弥散开来。
通风管壁上,布满了厚厚的积灰和可疑的暗红色污渍,像凝固的血块。
突然陈锁江手中的长柄扳手,似乎没拿稳“哐当”一声脱手摔落在地。
在实验室发出巨响,甚至在地面上弹跳几步滑到了江淮安面前不足一米远的地方。
那是一只沉重的,约莫30厘米的长柄扳手。
看来是被长期使用,柄头甚至有些卷刃,柄身的一部分被铁锈与油污覆盖着。
上面的人拿出手枪指着陈锁江的眉心:
“老东西,干什么呢?”
陈锁江讪讪笑了笑,语气里充斥着卑微与讨好:
“人老了,不中用了,我马上去捡”语罢,枪头才缓缓收回。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锁江的动作,静止在通风管口。
眼神暗暗望向摔落的扳手,又极其隐晦地看向江淮安,目光里带着审视和如死水一般晦暗的平静。
但只一刹那,陈锁江的视线仿佛被灼烧,猛地回头,连忙收起眼神。
继续沉浸在工作中,目光紧盯着面前的排气扇,动作比刚才更加缓慢,嘴里还絮絮叨叨抱怨着,零件老化,工具不趁手。
仿佛这只扳手从来未曾出现过,存在过。
江淮安的心脏在胸腔剧烈狂跳,撞击着脆弱的肋骨。
她紧盯着面前只距她一米的扳手,理智与欲望在内心厮杀:
“想抓住这次机会,但陈锁江的‘失手’过于明显,他到底是谁的人,是傅郁的,还是那神秘的‘主’的,还是别的什么人?”
犹豫过后,是坚定的抉择,她要活下去,即使死也要死地体面。
扳手是她唯一反抗的利器,这场博弈中她殊死一搏的利刃。
她没有立即扑过去,而是像壁虎一样紧紧贴着地板,一寸寸移向扳手。
低血糖使她前发黑,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脖颈仿佛被人紧紧掐住无法喘息。
仅仅一米,仿佛跨越了一整个废土世纪。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柄身。
那一瞬间,冰凉的触感穿透了她的全身驱散了些许绝望与无助感,摸着粗糙的柄头带来些许的奇异的安全感。
江淮安迅速将扳手藏入怀中,用宽大的裙摆将扳手紧紧裹住。
慢慢缩回墙角,将扳手牢牢锁在怀中。
她的头深深埋在膝盖里,身体因紧张和兴奋而微微颤抖着。
怀里的扳手像一捧冬日的炭火,带来一股久违的力量感。
傅郁坐在监控室里,苍白修长的手指交叠在桌前,无意识的敲击着冰冷的台面。
光屏上清晰地显示着江淮安房间的全景,江淮安缩在房间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把不为人知的武器。
傅郁的眼神并没有看向江淮安。
而是调出维修技工陈锁江的平生履历: C级职业技工,在基地工作了12年,一个极其老实甚至没有任何职业污点的维修技工,管控b5观察室的通风系统。
傅郁嘴里低声喃喃道:
“扳手……”声音在空旷的监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傅郁调出扳手掉落瞬间的慢放,陈锁江的动作,那微不可察的一瞥和最后他迅速离开消失在通风管道的身影……都太精准,精准的不像是意外。
傅郁唇齿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嗤笑,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冰面裂开了一道细痕。
他并没有将这件事第一时间告诉守卫,相反他关闭了慢放。
画面暂停在江淮安将扳手藏进裙摆的一瞬间旋即被单独放大,占据整个屏幕。
他身体微微前倾,苍白的手指轻点调出江淮安的各项身体指标:
“呼吸,心跳、肾上腺素水平明显升高,是恐惧?还是兴奋?甚至…是希望?”
江淮安的神经波动达到新的峰值时,傅郁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江淮安……”
他低声自语,
“这把钥匙会打开天堂的大门还是,带领你走向更深的地狱?我们拭目以待。”
傅郁手撑着下巴像一个耐心的观众期待着台上嘉宾们下一幕的精彩表演。
他关闭了其他监控画面,只留下b5号观察室的实时影像。
苍白的光线笼罩着脆弱的少女,蜷缩在房间的角落中,紧紧抱着怀中那个不为人知的武器。
此时观察室内,江淮安浑然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已全然被傅郁收入眼中。
她只知道在这座冰冷的金属囚笼中,这是她终于抓住的唯一可以称之为“反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