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推开门时,一阵白烟骤然涌入起居室。
傅郁抬手拂去遮盖视线的白雾,一个高大的男人几乎占据了傅郁的所有视线:
“傅博士,我是方舟监督员猎樾编号266。”
他语调歉顺,眼神却轻飘飘落在傅郁的脖梗:
“今天我代替泅博士来辅助傅博士进行试验。”
“所以请傅博士和G一7号跟我走一趟。”
昏暗的灯光映射出他嘴角讽刺的悲悯。
傅郁望着猎樾,眸光微顿,瞳孔染上一层厚重的阴鸷。
他抬手确认时间,旋即冷硬开口:
“现在是5点28分,实验6点40分开始。”
“违反程序”
猎樾从怀里拿出伊索的电子签批文,贴在傅郁的眼前。
电子签批文的蓝光刺地傅郁眼球发紧,伊索的签名盘踞在文件的最中央仿若一只巨蟒勒地傅郁喘不过气。
猎樾眼底的悲悯越发浓重,但嘴角依旧挂着讽刺的弧度:
“规矩是留给底层人遵守的。”
他绕过傅郁,一步步逼近江淮安,机械义眼倒映在江淮安的眸子里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好久不见啊,安07”
江淮安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脊柱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的瞳孔猝然收缩,“安07”这个编号宛若一根烧红的钢针滴点地刺破她紧绷的神经。
她紧咬着牙关挤出几个字:
“硝元…是你。”
猎樾扣住江淮安的手腕,腕间传来一股冰冷的金属质感。
“咔哒”一声
江淮安的手被牢牢铐住,无论她如何挣动都于事无补。
傅郁拽住江淮安手臂,凛冽气息豁然涌入她的鼻腔。
颈间的筋脉像一条条蓝色的小蛇,在他的皮肤下蠕动:
“你无权触碰我的试验体”
猎樾手指轻轻叩击腰间的配枪,举起伊索的电子批文,声音散漫:
“傅博士,这是主的命令。”
“我的枪口可不长眼哦。”
江淮安转头轻声安抚傅郁:
“傅郁冷静,你跟他硬碰硬没用。”
他似感到了自己的失态,呼吸慢慢放稳。
指腹滑过江淮安的手臂内侧,垂落在大腿两旁。
猎樾眉梢微挑,鼻尖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看来傅博士很看重这个试验品啊。”
猎樾压着江淮安的背走出了起居室。
三人穿梭于阴暗的长廊里,傅郁静静跟在他们身后,目光锁死在猎樾腰间的配枪。
江淮安的眼尾被染地猩红,她狠狠望着猎樾:
“硝元,我能刺瞎你眼睛一次,就能刺瞎第二次。”
猎樾轻轻扣击江淮安腕间的金属镣铐,沉闷的金属敲击声撞在方舟的墙上传来一声又一声回响:
“G一7号,你能从地狱里逃一次就不能逃第二次。”
继而他转过头,眸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傅郁的领口,意味深长开口:
“傅博士你说对吧?”
傅郁依旧保持着惯常的冷硬,眸光冷冽,五指却不自觉地收拢。
头顶灯忽明忽暗的应急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地斜长。
猎樾推开实验室的门,他松开对江淮安的钳制,鞋跟狠踹向她的膝窝。
江淮安的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唇齿间不可抑制地痛呼出声。
傅郁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伸手上前想扶住江淮安,可一把闪着寒芒的黑色手枪突然横在他面前枪口直指江淮安的后脑:
“傅博士,想违抗主的命令吗?”
他强行压制住喘息,装作往常的冷淡模样:
“266号,伊索给你的任务是监督和辅助,你没有权利伤害实验体。”
猎樾淡淡瞥了傅郁一眼,他把两支装有蓝绿液体的针管扔在傅郁的脚边。
傅郁弓下腰诫疑地捡起针管,药液随着身体的摆动荡漾出蜜糖般的光泽却伴有一股苦意涌上鼻腔。
他把绿色针管放在掌心,绿色水液的波纹和记忆中他所研究的记忆注射药剂相重合。
冷汗顺着额角滚落在地板上,洇开一片水渍,喉间像卡了团带血的棉花。
猎樾冷冷撇了傅郁一眼,没有与他言语,大跨几步退至门后。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方舟长廊里不疾不徐地逼近。
江淮安和傅郁几乎同时转头望向门口。
来者是一个高瘦的男人,他约莫30,5,6的年纪却拄着拐杖,皮肤近乎病态的苍白。
黑色鞋跟轻轻碾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
江淮安的瞳孔倏地缩紧。
男人的眉梢向上挑起,眉眼带笑但眼底却泛着寒芒:
“266号,对实验体温柔一点。”
猎樾的呼吸一滞,微微颔首:
“是,主。”
江淮安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把她拉进地狱的恶鬼。
她浑身毛孔都在颤栗,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夹杂着浓浓的腥甜:
“伊索…”
伊索站在高处,俯视着两人。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轻点,调出傅薇的“实时”影像。
画面中傅薇被绑在柱子上,头垂在肩头,映象里不断传来鞭子劈开空气的震响。
方顷,傅薇的小腿如被泼了墨般,染上片片青紫,一颗颗血珠顺着皮肉滑下。
伊索一点点把影像的声音调大,甚至还刻意放大了傅薇血淋淋的小腿。
江淮安本能地望向傅郁,傅郁低着头面色阴沉,浑身紧绷成一条濒临断裂的弦。
伊索似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他示意傅郁把江淮安绑到解析椅上:
“傅博士,请吧。”
江淮安猛地瑟缩了一下,但她又保有一丝侥幸:
“傅郁,你知道这是假的”
傅郁脚步沉沉地迈向江淮安,他上前扣住她的腕骨,力道不容置喙。
江淮安被他箍地腕骨生疼,她蹙着眉,在他耳边悄语:
“傅郁,你个傻子”
傅郁神情愈发狠厉,他用皮革绑带束缚住江淮安的四肢。
江淮安紧盯着傅郁那双深沉的眸子。
每当两者的视线相撞时,傅郁总会刻意躲开,好像害怕被她灼穿。
傅郁挑开针帽,针尖毫不留情地刺破肌肉扎入血管。
江淮安躯体轻颤,傅郁注射药液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
可当他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时,便不再犹豫将绿色药液缓缓推入江淮安的体内。
江淮安感到有一股灼流顺着血管滑到四肢百骸,顷刻间像是有无数只细小的虫子啃食她的骨髓,额上瞬间布满冷汗:
“呃,不,不”
喉间传来铁锈般的腥甜,不知何时江淮安咬破了唇,皮革绑带磨破了手腕,可她却没有丝毫通意。
这次的意识导入来势汹汹,江淮安还来不及反应,神志便坠亡在玫瑰香里。
瞳孔涣散成一片薄雾。
傅郁的目光聚焦在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他紧握着空掉的针管,可脸上看来却没有丝毫情绪。
仿佛江淮安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实验器具。
伊索饶有兴致地站起身,他抬起拐杖挑起江淮安的下巴,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笑意:
“这可多亏了傅博士的研究成果啊。”
伊索看着绿色药液一点点被江淮安吸收,他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失神的傅郁。
眼神冰冷,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
他抬起傅郁的手将刚刚从他掌心滚落的蓝色药剂放在他的手里:
“傅博士,这是给你的奖赏——病毒抑制剂。”
动作轻缓,却不容置喙。
傅郁摩挲着掌心的针管,蓝色水液荡漾着诡异的光泽。
猎樾看着傅郁狐疑的样子,他抽出领口的匕首对准傅郁的心脏:
“这是给你恩赐,傅博士你可别不知好歹。”
伊索扶额朝猎樾摆摆手:
“猎樾,收收你的脾气”
“反正傅博士迟早会用到的。”
他转身轻拍傅郁的肩膀,右手一根根掰紧他的手指:
“小傅收下吧。”
傅郁从恍惚中缓过神来,他木讷地收紧掌心的针管,指甲深深嵌进皮肉留下血红的月牙痕迹。
伊索察觉了傅郁的异样,他的手掌箍紧傅郁的肩膀,绕到他的面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傅博士,作为方舟研究员最忌讳的就是感情”
傅郁的肩沉了下去,他闭了闭眼,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瞳色幽暗仿佛泼了墨般:
“她只是一个实验品,我做的一切只为傅薇。”
伊索满意地点点头,他把手中的卡宾枪悄无声地藏入腰间的枪套。
旋即便招呼猎樾送他回到方舟总部。
在伊索跨过门槛的最后一刹,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失神的傅郁,嘴唇无声翕动伴随着短促的嗤笑:
“失控的笼中之鸟”
“该警醒一下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隐没在方舟黑暗的长廊里。
实验室的门合拢时发出沉闷的回响,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微光隔绝。
傅郁转过身目光落在江淮安抽搐的躯体,
比刻,她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安静得让人心慌。
实验室的温度很低,但她的额头却不住地渗出一层层薄汗。
傅郁解开束缚着江淮安的皮革绑带,托起她的大腿和腰肢:
“江淮安你不会有事的”
旋即,他便抱着江淮安离开了实验室,步子迈得很稳很急。
一路上他不断低声呼唤江淮安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她微弱的喘息。
傅郁推开起居室室的门轻轻把江淮安抱到床上,为她掖好被角。
他上了床,从背后抱着江淮安,紧攥着她冰冷的手:
“安,别怕,我在,我在。”
“你不会有事。”
颈后的病毒筋脉随着江淮安的呼吸而不断曲张,传来隐隐的灼意。
良久,江淮安在傅郁急促的呼唤下缓过劲来。
令她惊讶的是醒来后她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连意识侵入的灼痛感都没有。
只有血腥味和一股难以言明的苦味在喉间绞做一团。
傅郁感到怀里的躯体从昏迷中觉醒,他握着江淮安的手紧了紧,声音沙哑中带着点卑微和后怕:
“对不起…”
江淮安翻过身,凝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绿眸,疑惑开口:
“为什么这次的意识导入和上次不一样?”
傅郁下意识回避江淮安的眼神,可还是被她硬生生掰正:
“回答我。”
傅郁垂下眼睑,终是拗不过她,妥协道:
“江淮安我在这待着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想在我死前能作一件我想做的事。”
“不用被人推着往前走,所以我在药剂上动了点手脚”
“我活不长了。”
江淮安眸底的探究几乎要溢出来:
“所以你选择帮我?”
“为什么?傅郁我看不透你。”
傅郁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江淮安也没有往下追问,两人默契得保持沉默。
热量和心跳在真空里无声传递,像两列铁轨上的列车不断相遇又不断抽离。
许久,傅郁扶额唇角挤出几声酸苦的笑意。
倏忽间,他突然呕出一口鲜血,伴随着体温升高,四肢抽搐。
江淮安的呼吸一滞,她慌忙扯下被子盖在傅郁的身上。
手无意间碰到他口袋里的病毒抑制剂,江淮安神色一喜,她拿出针管但在针尖碰触到傅郁皮肤的最后一刻,她忽然意识到:
“不,药剂的质地不对”
“过于粘稠了。”
与此同时傅郁箍住江淮安的手腕:
“别用它,有问题。”
接着他又向她乞求:
“你抱…抱我就好”
“我想看看你,就一会。”
江淮安有一瞬间的怔愣,但还是没有过多的犹豫就躺在了傅郁的身旁:
“就当是我可怜他”
傅郁的手轻搂住她的腰肢,头浅浅地埋在她的颈窝。
连同着呼吸也被刻意放缓,全然没有了当初那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
灼热气息喷洒在江淮安的颈侧,传来一阵阵痒意。
她伸手想让傅郁离她远点,可指尖又在离他不到半英尺的地方悬住了。
江淮安眼神闪烁着,嘴唇微张但又被抿紧,她想说:
“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傅郁?”
但她又紧攥着衣角把这句话咽了下去,随即自嘲一笑:
“我何必去干涉别人的命运。”
她打量着傅郁深邃的眉眼,心里有些担心和放不下:
“我走了你怎么办?”
“离开之后,我又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