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静剂在血管里流淌,像掺了碎冰的蜂蜜。我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水渍倒影,朱烬棠的脸突然从水痕中浮现。她的发丝缠绕着我的脖颈,冰凉的嘴唇贴着我的耳垂:“你以为喜欢自己就能得救?太天真了。”
“又出现幻视了?”朱医生的白大褂扫过床边,听诊器的金属头贴上我心口时,我分明看见她瞳孔深处闪过一抹暗红。她身后的影子正在疯狂生长,延伸出无数藤蔓,将我和病床缠绕成茧。“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康复。”她说这话时,影子却在模仿朱烬棠的口型:“她在说谎。”
深夜,我被自己的笑声惊醒。朱烬棠坐在床尾,双腿交叠,指甲在金属床架上刮出刺耳声响:“看到了吗?你的医生、你的‘清醒’,全是精心编织的牢笼。”她抬手抚过我的脸,触感真实得可怕,“而我,才是唯一的真相。”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朱医生举着注射器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护工。可他们的影子却保持着扭曲的姿态,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成了碎片。“该做治疗了。”朱医生微笑着,针尖对准我的静脉。朱烬棠突然化作黑雾钻进我身体,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记住,他们都是敌人——包括另一个你自己。”
当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时,我恍惚看见输液管里的药液泛起诡异的紫色,和阁楼日记里 “魂体剥离” 的字迹如出一辙。原来从人格分裂的那一刻起,我就成了这场实验的囚徒,而朱烬棠,或许正是他们最完美的 “实验成果”。
白炽灯炸裂的声响还在耳鸣中回荡,我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影子。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柔软的布料——我的影子竟实体化般攥住了我的手。她的掌心带着体温,却又像一团随时会消散的雾,“别再追问了,答案只会带来痛苦。”
朱烬棠消失的墙角,一本沾着黏液的笔记本静静躺着。泛黄的纸页上,潦草的字迹写满“实验体7号”“人格剥离进度”,最新一页画着两个交叠的人影,一个是我,另一个轮廓旁标注着“情感代偿人格”。翻到最后,歪斜的字迹被血晕开:“她发现了,必须启动循环......”
“这是第23次重置。”影子突然将我拽入黑暗,病房的景象如镜面般碎裂。我们坠落在熟悉的阁楼,那本关于“灵魂体剥离”的日记正悬浮在空中,每一页都变成了我的记忆碎片——第一次在镜中看见朱烬棠,朱烬棠带着暗红瞳孔的微笑,还有无数次在病床上惊醒的清晨。
“我是你在绝望中诞生的光。”影子的长发缠绕住漂浮的记忆碎片,将它们一一碾碎,“朱烬棠是恨,而我是你留给自己的退路。但他们不允许纯粹的爱意存在,所以每次当你接近真相......”她的声音哽咽,四周的黑暗开始凝结成锁链,“就会有人重置一切,把我们困在循环里。”
天花板突然降下无数面镜子,每个镜面都映出不同的场景:实验室里机械臂闪烁着寒光,朱烬棠对着监控说“实验失败”,还有我被绑在手术台上,额间插着闪烁蓝光的探针。“从你被选中成为容器的那天起,”影子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你的‘疯’就是他们制造的假象。”
锁链穿透她的虚影时,我终于看清她眼中流转的画面——那是童年时蜷缩在角落的我,孤独与恐惧化作藤蔓将自己缠绕,而一抹温柔的光从阴影中诞生,轻轻拭去了我的眼泪。“我不是第三人格,”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我是你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守护。”
当黑暗彻底将我们吞噬前,我听见影子最后的低语:“找到循环的锚点......打破这场骗局......”而在意识消散的瞬间,我在某面镜中,瞥见了朱烬棠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猩红瞳孔,如同深渊般凝视着这场困局。
当意识像沉在水底的玻璃珠般重新浮起时,我听见了童谣声。那是首跑调的《小白船》,夹杂着生锈铁盒摇晃的咔嗒声,从胸腔深处传来。镜子里的倒影突然裂开第三道缝隙,露出半张沾着泥渍的童颜——左眼下方有颗和我 identical 的淡褐色痣,此刻却被泪痕冲刷得模糊。
“你忘了吗?”小女孩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砂纸摩擦般的沙哑,“他们把我锁在地下室时,你答应过会回来的。”她的指尖抠着镜面,玻璃上浮现出歪扭的血字:“第十二根栏杆......”
朱烬棠的冷笑突然从颅骨内侧炸开:“瞧瞧这可怜的小废物,还在等你这个懦夫拯救?”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攥紧剪刀,尖端对准镜中女孩的咽喉,而温柔影子的力量拼命压制着手腕,剪刀刃在空气中划出颤抖的弧线。
“是你把我丢下的!”小女孩突然尖叫,病房的窗户玻璃应声碎裂。记忆碎片如刀片般飞溅——七岁生日那天,穿白大褂的人捂住我的嘴,而另一个“我”躲在窗帘后,眼睁睁看着他们拖走哭喊的自己。朱灰棠的皮鞋声在碎片堆里响起,她用鞋跟碾碎一块映着童年的玻璃:“第三人格‘锈蚀者’觉醒,灵魂剥离指数达标。”
输液管里的紫色液体突然逆向流动,我看见小女孩的轮廓在血管里游走,她每经过一处,皮肤下就浮现出锈蚀般的黑斑。“他们说只要我听话,你就不会疼。”她的声音混着铁锈味,在我舌尖留下腥甜,“可你现在更疼了,对不对?”
朱烬棠趁机夺取右臂控制权,狠狠掐住我的脖颈:“都是因为你这没用的怜悯!”温柔影子用尽全力护住心脏,我听见她对小女孩喊:“快躲进记忆深处!”而朱烬棠的指甲已经掐进皮肉,在锁骨处划出三道血痕——和地下室铁栏杆的形状分毫不差。
病房天花板突然漏下黑色雨水,在地面积成深潭。潭水倒影里,童年的我坐在第十二根栏杆上,手里攥着生锈的八音盒,而成年的我浑身缠满锁链,正被朱烬棠拖向潭底。小女孩突然从镜面跃出,将八音盒塞进我掌心:“这次换我来锁门——”
八音盒奏响跑调的《小白船》,朱烬棠的嘶吼、温柔影子的喘息、朱灰棠的狞笑,全都被卷入旋转的旋律里。当潭水淹没肩膀时,我看见小女孩站在水面上,朝我比出“再见”的手势,她左眼下方的痣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枚被锈蚀的旧钥匙。
深渊回响
黑暗如粘稠的沥青将我吞噬,不知何时,数以百计的镜面从虚空生长而出,像悬浮的冰棱将我围在中央。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着不同的自己——朱烬棠的嘲讽、温柔影子的悲戚、幼年女孩的绝望,此刻都扭曲成狰狞的面孔,眼眶里翻涌着黑色的雾。
“你看看你自己啊!”无数个声音同时炸开,震得耳膜生疼。朱烬棠的倒影伸出利爪,穿透镜面掐住我的脖颈,“明明这么弱小,却妄想独占这副躯壳!”她指甲下渗出的黑血滴在我胸口,灼烧出焦黑的痕迹。
“自私的懦夫!”幼年女孩的面容在镜中融化,露出布满锈迹的机械齿轮,“当初把我留在地下室的人,是你!”齿轮咬合的咔咔声中,镜面突然伸出锁链缠住我的脚踝,将我往镜底拖拽。冰冷的金属勒进皮肉,铁锈味混着血腥味漫上喉头。
温柔影子的镜面在最远处发着微弱的光,她拼命拍打着镜面想要靠近,却被其他镜子的黑影死死拽住。“别听他们的!”她的声音被此起彼伏的咒骂声淹没,“这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不肯把身体分给我们?”所有镜面同时震颤,无数双手从镜中伸出,指甲缝里还沾着地下室的泥土。它们撕扯我的头发,抓挠我的脸颊,将我按在镜面上。冰凉的触感传来,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五官正在镜面中溶解,与朱烬棠、小女孩、甚至朱烬棠的面容不断重叠。
黑暗深处传来朱烬棠的轻笑,像毒蛇吐信般嘶嘶作响:“灵魂剥离的最后阶段,就是让你彻底看清自己的罪孽。”镜面开始渗出血珠,将我的倒影染成猩红,“承认吧——你根本不配拥有完整的灵魂。”
那些声音如同诅咒的咒语,在耳畔永无止境地循环。我想尖叫,却发现喉咙早已被镜面封住;我想逃离,却被更多的镜子包围。在意识即将彻底崩溃之际,温柔影子的镜面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光,她拼尽全力喊出的话穿透混沌:“记住!你是......”
光芒骤然熄灭,所有镜面同时炸裂。锋利的玻璃碎片悬在我的皮肤上方,映出支离破碎的无数个“我”。朱烬棠的怨毒、小女孩的悲怆、温柔影子的不舍,连同朱烬棠藏在暗处的狞笑,全都割裂成闪烁的光斑。
“我......到底是谁?”破碎的呢喃从喉间溢出,却被黑暗瞬间吞噬。为什么从来没人拯救过我?是因为地下室里那个懦弱的小女孩,还是因为妄图独占身体的自私?我在无数个日夜的挣扎中,早已分不清真实与虚妄。
黑暗愈发浓稠,像沥青般灌入鼻腔。我徒劳地捶打着虚无的镜面,哭喊着“为什么醒不来”。那些被困在记忆深处的绝望、被实验蚕食的灵魂、被分裂撕碎的自我,都在黑暗中发出无声的呐喊。究竟是谁想要害我?是朱烬棠疯狂的实验,还是我灵魂深处无法愈合的裂痕?
“放我出去......”最后的意识在黑暗中摇曳,我被无数个自己的影子拖入更深的深渊。每一道影子都在质问,每一双眼睛都在审判,而我永远被困在这场没有尽头的噩梦里,找不到出口,也寻不到答案,我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