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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五十九分的褶皱

水屿

凌晨3点的房间,奶白色窗帘像块浸了墨的棉絮,把窗外的夜色滤得只剩寂静。空调机在角落嗡嗡作响,像只沉默的甲虫,用单调的频率圈出城市繁华里的小小一角——这角之外,是万家灯火还是更深的黑,谁也说不清。

窗帘缝隙漏进来的不是光,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像被人用墨汁泼过,摸不到尽头,也探不着边。我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看它们在黑暗里扭曲成各种形状,像没说出口的疑问,又像解不开的结。

窗外的蝉鸣突然炸开,“知了——知了——”叫得又急又密。或许它们正被什么庞大的东西追赶,正慌不择路地逃窜,正挣扎着想要逃脱——但我偏要想,它们是在开派对。翅膀拍打的声是鼓点,嘶哑的鸣叫是合唱,连偶尔撞在窗玻璃上的轻响,都是为了助兴的跳跃。控制这种想象很容易,就像给苦涩的药裹层糖衣,至少听起来没那么难熬。

空调的嗡鸣里,我总在想:那么大的城市,为什么偏偏是这里?那么多条路,为什么偏偏走到了现在?问题像蝉鸣一样循环往复,没有答案,只有越来越沉的闷。

3:50,墙上的石英钟滴答作响,像在倒数什么。3:59,秒针即将跳向4点的瞬间,鼻尖突然一酸。好多委屈攒在心里,像被雨水泡涨的棉絮,想掉眼泪却挤不出半滴,想找个人说说话,张开嘴又只剩沉默。谁也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那些藏在“没事”“还好”背后的褶皱,那些不敢摊开的软弱,我怕一旦露出来,就会被人捏在手里,某天突然刺向心脏。

意识模糊时,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的天也是黑的,蝉鸣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我站在一片空地上,手里攥着片干枯的蔷薇花瓣,却想不起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应该和江屿在一起的,明明应该在阁楼里改稿的,怎么会突然只剩自己,连站着都觉得累?这到底是梦,还是醒着时不敢承认的颓废?

  晨光里的钝痛

清晨的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歪斜的亮线,像道没愈合的伤口。我昏昏沉沉地坐起身,太阳穴突突地跳,指尖抚过额头,烫得吓人——或许真的病了。可那些曾在意识里吵吵嚷嚷的声音,朱烬棠的暴躁,星星的软语,“另一个我”的冷静,此刻都静得像沉进了深海。他们说的人格分裂,连影子都没留下,又凭什么说我病了?

混乱中,梦境的碎片突然涌上来:妈妈的手牵着我,掌心温热,带我走进一个陌生的小房间。白色的大床铺着滑溜溜的床单,正对着墙上挂着的黑色方块——小时候的我总以为那是块会发光的木头,后来才知道是电视机。她递给我一盒奥利奥,蓝色包装在昏暗里格外显眼,“乖乖等妈妈”,声音软得像棉花糖。

然后呢?

头突然像被针扎了下,尖锐的痛顺着神经爬满全身,耳鸣声“嗡”地炸开,像有无数只蝉在脑子里振翅。后面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剩下空落落的床,没吃完的饼干,和越来越响的耳鸣。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砸下来,“砰砰砰”,像有人在用拳头砸门,把耳鸣和头痛都砸得更凶了。我跌跌撞撞地去开门,晨光里站着三个身影——一对中年男女,还有个看起来二十出头、肥头大耳的年轻男人,手里攥着台游戏机,屏幕还在亮着。

“江屿呢?”女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玻璃,刺得人耳朵疼。男人斜睨着我,眼神里的审视像钩子:“你是谁?在他房子里干什么?”

“我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看是被你包养了吧?”女人突然拔高声音,嘴角撇出刻薄的笑,“不然凭他?能住这么好的地方?”年轻男人在旁边嗤笑,手指在游戏机上按得飞快,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我攥着门框的手在抖,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怎么会有父母这样说自己的孩子?那些刻薄的字眼像冰锥,扎得人说不出话。

“你们闹够了没有?”江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穿着昨天的T恤,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上有几道浅浅的红痕——是刚才被他们拽过的地方。

那对父母看到江屿,像突然按了切换键,脸上的刻薄瞬间换成了谄媚的急切。女人“扑通”一声跪下去,男人跟着弯了膝盖,死死抓住江屿的胳膊:“小屿,求你了!帮帮你弟弟!”

“他要买车买房娶媳妇,就差这最后一笔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瞟向旁边的儿子,“你就忍心看他打光棍?”

“要不是你当初非要跑出来!”女人突然尖利地骂起来,“当初让你嫁村头的老顾,彩礼都谈好了!你偏要作!现在好了,我们求到你门上了,你还想躲?”她捶着地板,“这都是你欠我们的!你必须给!”

年轻男人终于抬起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姐,你就给点钱呗,不然他们天天烦我。”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我站在旁边,浑身的血液都像冻住了。重男轻女四个字,以前只在故事里见过,此刻却活生生地砸在眼前,砸得人头晕目眩。原来江屿说的“家里人”,是这样一副嘴脸。

可江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像看一场早已看腻的戏。“我离开家的时候,就说过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我不欠你们的。”

他掰开他们的手,动作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们到底要吸到什么时候?”他看着那对父母,又扫过那个低头打游戏的弟弟,“我不是你们的提款机,更不是换彩礼的工具。”

晨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下颌线绷得很紧,眼底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很难想象,这几年他是怎么一次次面对这样的撕扯,怎么在这样的窒息里,还能给我递来热汤面,还能笑着说“我们是天才”。

那对父母还在地上撒泼哭闹,年轻男人的游戏音效突兀地响着。江屿没再看他们,只是转过身,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

“我们走。”他说。

我跟着他往外走,身后的咒骂和哭闹像潮水一样涌来,却被他握在手腕上的力度挡在了外面。晨光越来越亮,照得人眼睛发暖,我突然很想告诉那个小时候坐在白色大床上等妈妈的自己:别怕,总会有人牵起你的手,带你走出那些想不起来的空白和疼痛。 

  江屿的父母还在地上哭闹,那些“包养”“狐狸精”的字眼像脏水一样泼过来,溅得人耳膜发烫。我盯着他们扭曲的脸,震惊像块石头压在胸口——怎么会有人用这样龌龊的心思揣度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把“重男轻女”的自私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可那句“被包养”像根针,猝不及防刺中了我。心突然沉下去,像被扔进了凌晨那片化不开的黑。我攥着江屿的手腕,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脑子里乱糟糟的——是啊,我们算什么呢?

  江屿的父母还在门外哭闹,那些污秽的言辞像粘在鞋底的泥,甩也甩不掉。我望着江屿紧绷的侧脸,那句“我们算什么呢”哽在喉咙,像根没嚼烂的鱼刺。

他却没再看我,只是转身,抬手“砰”地关上了门。门板震动的声响,把所有的咒骂和哀求都隔在了外面,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两个的呼吸声。

“别想了。”江屿转过身,语气里的平静像刚被雨水洗过,“我们不能因为别人,影响自己吃饭的心情。”他指了指后窗,那里爬满了爬山虎,枝叶间能看到外面巷子的青石板路,“走,翻墙。”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眼里突然亮起的光,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记忆里的朱烬棠突然哼了一声:“幼稚。”可星星却在意识里欢呼:“要翻墙!像电视剧里一样!”

江屿已经踩着窗台爬了上去,伸手来拉我。晨光透过枝叶落在他手背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我抓住他的手,触感温热而有力,像握住了一把能劈开混沌的刀。

两个人踩着斑驳的墙皮,笨拙地翻过去,落地时差点摔倒,互相搀扶着笑作一团。巷子里的风带着早餐铺的香气飘过来,吹起我们额前的碎发,像把所有的沉重都吹散了些。

“你看,”江屿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睛亮晶晶的,“这样就甩掉他们了。”

我们并肩往巷口走,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挣脱束缚的鱼。路过那堵爬满爬山虎的墙时,我回头望了一眼,门内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在说“往前走吧”。

  认识他的时候,朱烬棠还在动不动就炸毛,星星总躲在意识角落,“另一个我”习惯用冷静裹住所有情绪。是他们陪着我听他弹电子琴,看他在阁楼养蔷薇,甚至在我写不出稿时,偷偷在意识里给他编了无数个“天才”的理由。可这些,他不知道啊。

我们住在一起,说是“合租室友”,却共享着同一罐蔷薇干花,同一把吉他,同一扇漏进星光的窗。说是“朋友”,可他会在我被噩梦缠住时,默默煮一碗热汤面;会在我纠结“镜中鸟是不是真的存在”时,陪我在天台坐到天亮。

可这些,够吗?够到能让别人不瞎猜吗?够到能让我自己理直气壮地反驳那句“包养”吗?

“想什么呢?”江屿停下脚步,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点担忧,“别听他们胡说。”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阳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下巴上冒出的一点胡茬,带着种真实的烟火气。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阁楼见他,他抱着电子琴说“我们试试写首歌吧”,那时朱烬棠在意识里骂“这人谁啊”,星星却偷偷说“他眼睛像星星”。

原来那些被忽略的瞬间,早就悄悄攒成了说不清的关系。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也不是他们嘴里龌龊的样子,是像海和浪,彼此托着,又彼此成就。

“他们说的不是我们。”我终于找回声音,虽然还有点抖,“他们说的是他们自己心里的脏东西。”

江屿愣了一下,突然笑了,眼里的冰碴好像化了点:“你说得对。”他握紧我的手腕,往巷口走得更快了,“别让他们脏了我们的路。”

身后的哭闹声渐渐远了,像被晨光冲淡的墨渍。我望着前面江屿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纠结的“关系定义”没那么重要了。是室友又好,是朋友也罢,重要的是此刻他掌心的温度,是他说“别听他们胡说”时的坚定,是那些藏在日常碎片里的、不用言说的默契。

就像朱烬棠、星星和“另一个我”,从来不需要定义“是谁”,却永远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我和江屿,大概也是这样吧。

巷口的早餐铺飘来油条香,江屿松开手,推门进去:“两碗热汤面,多放葱花。”

我跟进去,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突然很想对那个坐在白色大床上等妈妈的小女孩说:你看,后来你遇到了很好的人,不用再等了,有人会牵着你的手,往有光的地方走。

面端上来时,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江屿把醋瓶推给我:“多放点开胃。”

我倒了点醋,看着汤里的葱花打着旋,突然觉得心里那块因为“包养”两个字而发沉的地方,好像被这碗热汤熨帖得舒服多了。

有些关系,不需要向谁证明,我们自己知道是什么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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