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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噬之吻的温度

水屿

清晨的雾像化不开的棉絮,把那栋老旧精神病院裹得密不透风。秋季的寒气浸进骨髓,我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指尖冻得发僵,视线穿过浓雾落在斑驳的墙皮上,脑子里是空的,又像是塞满了潮湿的棉絮,沉甸甸地发闷。

雾水打湿了睫毛,我眨了眨眼,转身时看见江屿站在几步外,衣领被晨雾浸得微潮。“江屿,”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雾里飘,很轻,“回去吧。”

她没动,只是看着我。我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了点说不清的疲惫:“我们回去吧,别在这了,先走吧。”

车子驶过结着薄霜的路面,引擎声在空旷的雾里格外清晰。回到那间逼仄的小屋时,天光才勉强透进窗棂。我把自己扔进那张破掉的小木椅里,椅面的裂缝硌着后背,倒让我稍微清醒了些。窗外的树落了大半叶子,枝桠光秃秃地指向灰蒙蒙的天。

江屿在灶台边忙活,水壶烧开的声音“呜呜”地响。我盯着窗玻璃上的水汽,开口时嗓子有点发紧:“江屿,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她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我继续说,语无伦次的,像是在跟自己解释:“你看……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的路不该有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总把你扯进来……就这样吧。”

水壶的鸣笛声停了,她转过身,手里还拿着擦杯子的布。“我昨天梦见以前学校的朋友了,”她像没听见我的话,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伸手想挽我的手,“我们去看看吧?用不了多少时间,说不定……”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里的火气裹着哭腔炸开,“我说分开一段时间行吗?!”

屋里静了下来,只有水壶里的水还在微微沸腾。她沉默了几秒,睫毛垂下去,再抬起来时,眼神亮得让人发慌。“我喜欢你。”她说。

我盯着她,忽然笑了一声,笑声在空屋里显得格外突兀:“我是个精神病,大哥。”我摊开手,指尖都在抖,“就连别人都不知道我病好没好,你说这个,不觉得很好笑吗?别逗我了,行吗?”

“你相信我,”她往前凑了凑,眼睛里的真诚几乎要溢出来,“我真的喜欢你。如果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一直留在你身边?为什么要救你回来?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我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歇斯底里的尖锐,“哦,你能知道什么?你知道他们怎么骂我吗?你知道是我谁吗?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恨我吗?”我喘了口气,胸腔里像堵着一团火,“你告诉我,什么叫知道?什么都知道?”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力气像是被抽干了。我垂下头,看着自己发抖的膝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种近乎哀求的沙哑:“陪我去一次,好吗?我真的需要。”

窗外的雾还没散,屋里的光线暗沉沉的,江屿的影子投在墙上,一动不动。

  江屿的声音裹着哭腔,像被晨雾浸得发潮的棉絮,轻轻打着颤:“你就陪我去一次好吗?”

话音未落,她突然拔高了音量,带着股近乎倔强的尖锐:“我们一定可以!我们怎么能不行呢?”

我望着她泛红的眼角,忽然觉得哭笑都失了力气。“你还是没听明白吗?”我扯了扯嘴角,声音涩得像含着沙,“我说我是精神病——你又不是。他们怎么会看我?他们能跟我说什么?我没办法的。”

“如果可以不这样,我甘愿不这样。”这句话压在喉咙里滚了半圈,才终于挤出来,“我也不想……我也不希望自己是精神病啊。”

窗外的雾渐渐薄了些,露出对面屋顶灰扑扑的瓦片。“我这十几年,都是在那座所谓的精神病院里过的。”我盯着墙皮上一道歪斜的裂缝,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又没什么事,说白了,跟着我去就是受罪。没人会傻成这样。”

“有。”她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泪珠却顺着脸颊往下滑,砸在袖口洇出一小片湿痕,“我就是。那不叫傻,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开心。”

她吸了吸鼻子,睫毛上还挂着水光,眼神却亮得惊人:“还有,我喜欢你。从认识你开始,就觉得你是很好的人。以前不信一见钟情,现在也不信,但对你是日久生情,我很确定。”

“你别用这种话骗我了,没用的。”我别过脸,盯着窗台上积的一层薄灰,“就算我喜欢你……喜欢上你的也不是我,是另一个我,好吗?”

“无论是哪个你,”她猛地攥住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发颤,“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我甩开她的手,声音陡然冷下来:“你说喜欢我,倒是说说喜欢的是哪个?那么多个我,谁知道你挑中了哪一个?”

“我喜欢的是你的全部。”她的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却异常坚定,“他们我也喜欢。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是爱人的喜欢。”

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执拗得像不肯散去的雾,缠得人喘不过气。

  

   —共燃—

  江屿的指尖还停留在我刚甩开的地方,晨雾从窗缝里钻进来,裹着她睫毛上的水光,在那道破损木椅的裂缝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我盯着那道缝,忽然想起昨夜她替我焐手时,掌心的温度烫得像要把我烧化——就像此刻她眼里的执拗,烫得人想逃。

“你不懂。”我低头去抠椅面翘起的木刺,声音被雾泡得发沉,“他们说我发病时会咬自己的胳膊,说我盯着镜子里的影子笑,说我把药片藏在床板下,又在半夜哭着把它们全吞下去。”指尖被木刺扎出血珠,我却像没知觉,“这些你见过吗?这才是我,是他们钉在病历本上的那个‘我’。你喜欢的,不过是现在这个暂时没发疯的空壳。”

她突然凑过来,带着洗过的衣服上的皂角味,轻轻握住我流血的手指。“去年冬天你把自己锁在卫生间,”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我听见里面有砸碎东西的声音,撞开门时你正蹲在地上捡瓷片,手腕划了道口子,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别怕’。”

我的呼吸猛地顿住。

“你以为我没见过吗?”她抬起头,眼里的雾比窗外的更浓,“你半夜坐起来对着空气说话,说‘别催了,我就来’;你把面包捏成碎屑撒在窗台,说‘它们饿了’;你发病时掐着我的胳膊喊另一个名字,清醒后又抱着我发抖,说‘对不起’。”

她的拇指擦过我指尖的血珠,温度像烙铁:“这些我都见过。可我记得你把最后一颗糖塞给我时,纸包装在掌心攥出的褶皱;记得你看见流浪猫时,眼里突然亮起来的光;记得你说‘江屿,你别对我好’时,声音里藏着的怕。”

“这些加起来,才是你。”她把我的手按在她胸口,隔着薄毛衣,我能摸到她心跳的频率,快得像要撞出来,“就像这道疤。”她忽然掀起袖子,小臂上有块浅褐色的印记,“去年你用碎瓷片划自己时,我伸手去挡,就留下了这个。你看,它现在还在发烫。”

我猛地抽回手,喉咙里像堵着烧红的炭。“所以呢?”我笑出声,眼泪却砸在破木椅的裂缝里,“你要跟我一起被这些疤烫死吗?江屿,这不是爱,是自噬。我们这样耗下去,最后只会把对方啃得只剩骨头。”

她没说话,只是重新握住我的手,这次握得很紧,指节泛白。晨光终于穿透雾层,斜斜地落在她脸上,我看见她眼里映出的我——头发凌乱,眼眶通红,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

“那又怎样?”她的声音突然轻下来,带着种近乎温柔的决绝,“如果这是自噬,那我甘愿和你一起,在彼此的温度里烧尽。”

窗外的雾彻底散了,露出光秃秃的枝桠。我看着她小臂上的疤,突然想起昨夜她替我暖脚时,把我的脚塞进她怀里,说“这样就不冷了”。那温度,原来早就烧进了骨头里。

  我盯着她小臂上那道疤,像盯着一道正在渗血的伤口。晨光把那片浅褐染成暖黄,却暖不透底下沉淀的疼。破木椅发出“吱呀”一声响,我往后缩了缩,想从她掌心里抽回手,却被她攥得更紧。

“你看,”我指着窗外那棵落尽叶子的树,声音发飘,“它冬天会枯,春天会发芽,这是规矩。可我不是树,我发不了芽的。我这根枝桠早就烂透了,你把它抱在怀里,只会沾一身霉。”

江屿忽然笑了,眼里的雾好像被这笑蒸散了些,露出底下的亮:“你记得去年春天吗?你在窗台上种的那盆仙人掌,被你浇太多水烂了根,你蹲在地上哭了半天,说自己连棵草都养不活。”

我一愣。

“后来我把它拔出来,剪了烂根,换了新土,现在还在阳台角落活着呢。”她歪过头,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你看,烂透了也能活的。”

“那是仙人掌。”我别过脸,“我不是。”

“你是。”她把我的手往她胸口按得更紧,“你只是忘了自己有刺,也忘了自己能扎根。”

厨房的水壶又开始“呜呜”作响,像是在催什么。我盯着她锁骨处的皮肤,那里有颗很小的痣,上次我发病时,攥着她的衣领喊另一个名字,指甲差点抠破那里。现在想想,那点疼,大概早就顺着血液流进了她心里。

“我昨天去精神病院门口,”我突然开口,声音干得像砂纸,“就想进去看看。看看那些白墙,那些铁栏杆,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在等我回去。你知道吗?我站在雾里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个声音说‘回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地方’。”

江屿的指尖抖了一下。

“我差点就信了。”我笑了笑,眼泪却顺着下巴往下掉,“要不是你站在后面,我可能真的就走进去了。”

她突然伸手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带着皂角味的气息裹住我,像一床晒过太阳的被子。“你听我说,”她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带着点发颤的温度,“你不是他们说的那个‘病人’,你也不是那些碎片拼起来的影子。你是会在雾里站着发呆,会把糖留给我,会对着烂掉的仙人掌哭的人。你是你自己。”

“可我分不清。”我把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得像从地底钻出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块玻璃,被摔碎了,拼起来也全是缝。你对着光看,能看见里面歪歪扭扭的影子,那都是我,又都不是我。”

“那我就当你的光。”她拍着我的背,一下一下,像在哄个受惊的孩子,“我替你看那些缝,替你记着哪个影子爱吃甜,哪个影子怕黑,哪个影子在半夜偷偷哭。等你自己想看清了,我就指给你看。”

我想起昨夜她替我擦脸时,用温水沾湿毛巾,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我。那温度漫过额头、脸颊、下巴,最后落在我手背上,像一滴化开的糖。

“江屿,”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得厉害,“你会疼的。”

“我知道。”她的手穿过我乱糟糟的头发,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发酸,“可疼也有温度啊。就像你掐我胳膊时,我记得疼,也记得你后来抱着我发抖的样子。这些温度加起来,才够把冬天焐热。”

厨房的水壶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声。阳光爬过破木椅的裂缝,在地上投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光带,像条没人走的路。我看着那道光,突然想起她刚才说的仙人掌,说不定烂根底下,真的藏着能扎根的力气。

“那……”我顿了顿,把脸往她颈窝里埋得更深,“你再陪我走一段吧。”

她抱得更紧了些,颈窝的温度漫过来,像要把那些碎玻璃缝里的寒气,一点点焐成水。

  江屿的呼吸落在我发顶,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重量。我能数着她心跳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像在给这段摇摇欲坠的关系打拍子。破木椅又“吱呀”响了声,像是在附和这诡异的和谐。

“你看,”她忽然松开我一点,伸手去够窗台上的搪瓷杯,杯沿缺了个小口,是上次我发病时摔的,“水凉了,我去再烧点。”

她起身时,袖口滑下去,又露出那道浅褐的疤。晨光里,那疤痕的边缘泛着极淡的粉,像还在愈合的样子。我盯着那道疤,突然发现它的形状有点像片残缺的叶子,歪歪扭扭地趴在她小臂上,和我掌心里的木刺血痕遥遥相对。

厨房很快传来水声,哗啦啦的,冲淡了屋里凝滞的空气。我蜷在破木椅里,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木刺的碎屑,指尖的血珠已经凝成暗红。这双手,掐过自己,抓过江屿,碰过精神病院的铁栏杆,也接过她递来的糖。原来它们早就记着这些温度,比我的脑子更清醒。

江屿端着新烧开的水进来时,手里还捏着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亮。“张嘴。”她剥开糖纸,把糖塞进我嘴里,橘子的甜混着烫口的水汽漫开,呛得我咳嗽起来。

“慢点吃。”她拍着我的背,声音里带着笑,“以前你总抢我的糖,现在倒成了小笨蛋。”

我含着糖,说不出话,只能瞪她。她却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鼻尖:“你看,甜吧?生活里总得有点甜,不然怎么熬。”

糖在舌尖慢慢化掉,甜味渗进牙缝,连带着心里那点发苦的涩都淡了些。我想起在精神病院的日子,护士给的药总是苦的,只有过年时,护工会给每个病人发颗水果糖,我总把糖纸攒起来,夹在枕头下,直到它们被汗渍浸得发皱。

“江屿,”我咽下最后一点甜味,声音黏糊糊的,“我们要去的地方,可能没有糖。”

“那我就带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来,里面装着七八颗糖,五颜六色的,“你看,我早准备好了。”

我看着那盒糖,突然笑了。这笑声里没了之前的尖锐,倒带着点湿乎乎的暖意,像雨后晒过太阳的被子。破木椅好像也没那么硌了,窗外的枝桠间,不知何时落了只麻雀,歪着头啄食窗台上的面包屑——是我昨天捏碎的那些。

“走吧。”我站起身,木椅发出最后一声“吱呀”的叹息,“去看看。”

江屿眼睛一亮,忙把铁盒揣回口袋,伸手想扶我,又想起什么似的缩了回去,只在旁边慢慢走着。我知道她怕碰疼我,也怕我突然甩开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比任何情话都更烫人。

锁门时,我回头看了眼那间小屋。破木椅还歪在窗边,阳光落在它的裂缝上,像道正在愈合的疤。屋里的水壶、缺角的搪瓷杯、窗台上的面包屑,都在晨光里安静着,像在等我们回来。

“别看了,”江屿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我们还会回来的。”

我点点头,转过身。她的影子和我的影子在地上交叠,被晨光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敢缠绕在一起的藤蔓。空气里还飘着橘子糖的甜,混着秋季清晨特有的凉意,酿成一种奇怪的味道——像她刚才说的,是自噬的温度,也是共生的暖。

走到巷口时,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过脚边。江屿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纸,递到我嘴边:“再吃一颗。”

我张嘴接住,甜味漫开的瞬间,她突然握住我的手。这次我没甩开。

她的掌心还带着水壶的热气,我的指尖残留着木刺的疼,两种温度在相握的地方纠缠,像要在这深秋里,烧出一条属于我们的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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