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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褶皱里的幽灵

水屿

清晨的雾是阴湿的,像浸了冷水的棉絮,贴在皮肤上发沉。我和江屿又站在这栋破旧精神病院的铁门前,锈迹斑斑的栏杆在雾里若隐若现,像一排龇着牙的鬼。

自从出院那天起,每次站在这里,我的膝盖都会控制不住地发颤,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骨头缝里钻。可今天不一样——心脏像被一只湿冷的手攥住,一阵阵抽痛,疼得我弯下腰,指尖死死抠着铁门的栏杆。铁锈的涩味混着雾的潮气钻进鼻腔,我突然觉得,这地方藏着的东西,比我记忆里的白墙和铁锁更吓人。

“怎么了?”江屿的声音在雾里飘过来,带着她特有的温度,想把我从这刺骨的寒意里捞出来。她伸手扶我,指尖刚碰到我的胳膊,我却像被烫到一样弹开。

不能拉她进来。这念头像根尖刺,猛地扎进混乱的思绪里。

就在这时,那些声音又钻进来了。不是幻听里常有的嘶吼或哭嚎,是细碎的、急促的,像有无数张嘴贴在我耳边呼气:“快跑……快离开这里……”

我猛地抬头,雾浓得化不开,只能看见江屿模糊的轮廓,她眼里的担忧像团跳动的火。可那些声音还在催:“跑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跑?往哪里跑?我盯着铁门里那栋灰扑扑的楼,墙皮剥落的地方像一张张咧开的嘴。我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可现在站在这里,才发现自己从来没真正离开过——那些被药物压下去的记忆,那些被医生说“是幻觉”的片段,正像藤蔓一样从门缝里钻出来,缠上我的脚踝。

“你听到了吗?”我抓住江屿的手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们让我跑……”

江屿的手很凉,却用力回握住我:“别听它们的。我们现在就走。”

可我走不了。心脏的刺痛越来越烈,像有人在里面翻找着什么。记忆开始变得像被揉皱的纸,边角卷翘,字迹模糊——我记得护士长给我喂药时的表情,记得隔离室的灯光是惨白色的,记得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总在我床边记笔记,可他的脸怎么也看不清。

这些碎片正在慢慢流失,像指间的沙。我越是想攥紧,漏得越快。

“这里有秘密……”我喃喃自语,视线开始发花,雾里仿佛浮现出无数影子,在铁门后晃来晃去,“他们在瞒着我什么……我的记忆……是谁偷走了我的记忆……”

江屿突然用力抱住我,把我的脸按在她胸口。她的心跳很响,咚咚地撞着我的耳朵,盖过了那些细碎的催促声。“别看了,我们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不管有什么秘密,不管丢了什么记忆,我都陪着你找回来。但现在,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我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可她抱着我的力气很大,像要把我从那些纠缠的影子里拽出来。心脏的刺痛渐渐缓了些,耳边的声音也淡了,只剩下她的心跳,像在给我打某种暗号。

雾好像更浓了。我被她半扶半拽地离开铁门,背后那栋楼的轮廓越来越模糊,却像一只睁开的眼,死死盯着我的背影。

我知道,那些藏在记忆褶皱里的幽灵,这次不会轻易放过我了。它们已经醒了,正顺着我漏出的记忆碎片,一点点爬回来。

  被江屿拉着往前走时,我总觉得背后有目光黏着,像蛛丝一样缠上来。雾气灌进领口,冷得人打哆嗦,可后颈却烫得发慌——就像有人用指尖在那里反复划着,要刻下什么记号。

“他们跟着呢。”我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发飘。江屿回头看我,雾水打湿了她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像层薄冰。“没有谁跟着,”她把我的手攥得更紧,“是你的影子在晃。”

我低头看地上,我们的影子被雾泡得虚浮,边缘毛茸茸的,像两只没成形的鬼。可就在几步外的雾里,分明还有个更瘦长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站着,颈后好像还飘着根白布条——像隔离室里绑过我的束缚带。

“你看!”我挣开她的手,指着那个方向,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可等江屿顺着我指的方向望过去时,那里只剩下翻滚的浓雾,连一丝影子的痕迹都没留下。

“是雾在骗你。”她重新抓住我的手腕,这次用了力气,几乎要嵌进肉里,“我们去车站,坐最早的车离开这里。”

走在雾里,脚下的路变得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我开始想起一些更碎的片段:隔离室的门锁转动时,会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穿白大褂的男人记笔记时,钢笔总在纸上顿三下;还有护士长的指甲,涂着剥落的红指甲油,每次喂药都会刮过我的下巴。

这些碎片像玻璃碴,扎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我突然想起,那个男人的笔记本上,好像总画着同一个符号——像个歪歪扭扭的“囚”字,外面还绕着圈。

“他们在我脑子里装了东西。”我喃喃地说,牙齿打颤,“那些消失的记忆,不是丢了,是被他们锁起来了。”

江屿突然停下,转过身来。她的脸在雾里看不真切,只有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快要被风吹灭的火。“我带你去个地方。”她拽着我拐进一条窄巷,墙皮斑驳,墙角堆着发霉的纸箱,“我以前偷偷来过这里,就在精神病院后墙。”

巷尽头有扇小铁门,锈得快合不上了,门轴上还缠着半枯的藤蔓。江屿从口袋里摸出根发夹,捣鼓了几下,锁“咔哒”开了——和隔离室门锁的声音一模一样。

“你看这个。”她推开一条缝,示意我往里看。门后是片荒院,杂草长得比人高,正中央立着块断碑,上面的字被风雨蚀得只剩几个笔画,可我一眼就认出,那是笔记本上那个“囚”字的下半部分。

心脏又开始抽痛,这次更凶,像有把钝刀在里面搅。我突然想起,有天半夜醒来,看见那个白大褂男人站在我床边,手里拿着支针管,针尖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他说:“别乱动,很快就不疼了。”

“他们给我打针……”我捂住胸口,蹲在地上干呕,“他们往我脑子里打针,所以我才记不住事……”

江屿蹲下来,用袖子擦我嘴角的冷汗。她的袖口沾了泥土,蹭在我脸上,带着股潮湿的腥气。“我们找到证据了。”她的声音发颤,却在笑,“这就是证据。”

可我看着那断碑,突然觉得它像个陷阱。那些记忆的碎片越来越清晰,甚至能闻到隔离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和护士长指甲缝里的味道一样。

“快走!”我猛地拉起江屿,转身就往巷口跑。这次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瘦长的影子就在身后,而且不止一个。它们踩着我们的脚印,在雾里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念某个被遗忘的咒语。

跑出巷口时,我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抬头一看,是江屿,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却咬出了血。“别怕,”她摸我的脸,掌心全是冷汗,“我记着路,我们能跑出去。”

雾开始散了,露出灰蒙蒙的天。远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尖锐得像手术刀划破皮肤。我看着江屿的眼睛,突然想起她刚才撬锁的样子——熟练得不像个普通女孩。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心脏的剧痛压了下去。我知道,记忆褶皱里的幽灵,已经顺着那道裂缝,爬进她身上了。

  汽车鸣笛声越来越近,像一把钝锯子在割着空气。江屿拉着我往主路跑,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滑得几乎抓不住。我回头望了一眼,那条窄巷的入口已经被浓雾重新填满,可那股消毒水混着香水的味道,却像附骨之疽,黏在我衣领上挥之不去。

“等下一班车,我们去城郊。”江屿的声音有些发飘,她不停地回头看,脚步却没停,“我外婆家在那边,有个老地窖,谁也找不到。”

我没说话,只是跟着她跑。风灌进喉咙,带着铁锈味,心脏的刺痛还没消,又添上了种新的恐慌——刚才她撬锁的样子,太熟练了。就像……就像她早就知道那扇门的锁芯是坏的,早就练过无数次怎么用一根发夹打开它。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江屿是不一样的,她是唯一一个愿意陪着我,愿意相信那些“幻觉”的人。我不能怀疑她。

公交站台就在前面,孤零零地立在雾里,像个被遗弃的路标。江屿拉着我躲到广告牌后面,广告牌上的明星笑容被雨水泡得发糊,眼神却像在盯着我们。

“车快来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币,指尖还在抖,“等我们到了外婆家,就……”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脚步声打断。雾里走过来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和记忆里那个记笔记的男人一模一样。他们的目光扫过站台,像探照灯一样,最后落在了广告牌后面。

江屿突然捂住我的嘴,把我往更深处拽。她的指甲陷进我后颈的皮肤,疼得我一哆嗦——那个位置,正是刚才感觉被人划刻的地方。

“找到了。”其中一个白大褂开口了,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编号73,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屿身上,“意外闯入者。”

江屿猛地把我推开:“跑!”

我踉跄着后退,看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闪着银光——是那根撬锁的发夹。她冲上去,用发夹刺向离得最近的白大褂,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猫。

可白大褂只是伸手一挡,就攥住了她的手腕。发夹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雾里格外刺耳。“别挣扎了,江护士。”另一个白大褂笑了,声音里带着嘲弄,“你以为把他带出来,就能改变什么?他脑子里的东西,早就刻死了。”

江护士?

我像被一道雷劈中,愣在原地。江屿……她是这里的护士?

江屿还在挣扎,脸涨得通红:“他不是编号73!他有名字!”

“名字?”白大褂冷笑,“一个被剥离了记忆的实验体,需要什么名字?”他转向我,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正是我记忆里那个总在记笔记的男人。“你看,73,你的记忆没骗你。她确实在这里工作,负责记录你的‘异常行为’。”

我看着江屿,她的手腕被白大褂攥得发白,眼里却没有一点惊讶,只有绝望的愤怒。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突然串了起来:她知道精神病院的后巷,她能轻易撬开那扇门,她总能准确地说出我发病时的样子……原来她不是“找到”我的,她是“监视”我的。

心脏的刺痛骤然升级,像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撕裂。我想起她给我的糖,想起她抱着我说“别怕”,想起她小臂上那道说是为我挡碎瓷片留下的疤——那会不会也是假的?是她演给我看的,为了更好地记录我的反应?

“为什么?”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屿猛地抬头看我,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不是的!我一开始是……但后来我真的想救你!那些记录都是假的,我一直在帮你瞒住他们!”

“瞒住什么?”白大褂用力拽了她一把,她踉跄着撞到我怀里,“瞒住他已经开始恢复记忆了?瞒住他想起了我们在他脑子里植入的‘开关’?”

开关?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记忆的锁孔。我突然想起隔离室的天花板上,有个小小的红点,每次它亮起时,我的头就会剧痛;想起那个男人总在我耳边说“放松,你只是生病了”,而他的手表秒针,总是在我失神时指向同一个数字;想起江屿第一次找到我时,手里拿着的那杯水里,漂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白色粉末……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我推开她,后退了一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江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白大褂笑了起来:“是让你保持‘稳定’的药。江护士做得很好,让你对她产生了依赖,这样就算记忆碎片漏出来,你也只会相信她,不会怀疑我们。”他走近一步,眼里闪着冰冷的光,“可惜啊,褶皱里的幽灵还是醒了。”

我看着江屿,她站在那里,眼泪不停地掉,像个被戳破的气球。雾又开始变浓,把公交站台裹了起来,那些藏在记忆褶皱里的幽灵,终于露出了全貌——它们不是别人,是我,是被篡改的记忆,是她,是所有欺骗和伪装。

而我,就站在这些幽灵的正中央,像个被抽走了骨架的木偶,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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