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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人意识的博弈场

水屿

醒时天光刚透进窗棂,破木椅的裂缝卡着后腰,疼得人一激灵。江屿趴在床边打盹,发绳松了半截,几缕碎发垂在我手背上,带着她惯用的皂角香。我盯着她睫毛上沾的灰尘,突然想起昨夜的梦——隔离室的白灯亮得刺眼,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举着针管说“该换记忆了”,而江屿就站在他身后,护士服的袖口沾着片暗红,像没擦干净的血。

“醒了?”她猛地抬头,睫毛上的灰簌簌往下掉,“我煮了小米粥,你胃不好,得吃点暖的。”

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白气,粥香混着柴烟漫过来。她盛粥时,手腕上的银镯子撞在碗沿,叮铃叮铃响——这镯子是她捡的废品,磨亮了给我当护身符,说“银能辟邪”。我接过碗时,指尖蹭到她的手背,烫得像被炭火燎过。

“今天去趟市区吧。”她蹲下来替我系鞋带,头发垂下来,扫过我膝盖上的旧疤——那是去年发病时撞在铁门上留的,“听说城西有家铺子的豆浆是现磨的,滚烫滚烫的,你喝了准舒服。”

我捏着粥碗没说话。她系鞋带的动作很慢,指腹磨过鞋带的毛边,和梦里那双戴橡胶手套的手完全不同。可脑子里那个声音又钻出来了,像根冰针:“她在记你的习惯,就像实验员记数据。你胃寒、怕黑、对消毒水过敏,她都记着,好让你更依赖她。”

我们攒钱买下的那辆二手电车,最让江屿得意的不是车座上她亲手缝的蓝格子布,而是车主说它带ABS防抱死系统。“你看,”她第一次摸到车把时,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指尖在刹车上点了点,“急刹的时候不会打滑,以后带你跑夜路也不怕。”

那天我们去取车,车主掀开座椅下的电池盖给我们看,说这系统是原厂装的,雨天刹车特别稳。江屿蹲在那儿看了半天,手指戳着那个印着“ABS”的黑色模块,突然回头冲我笑:“以后就算路滑,我们也能稳稳当当的。”带着风的凉意。路过精神病院后墙时,我看见那扇锈铁门还开着道缝,像只半睁的眼。江屿突然刹车,车把晃得厉害:“别看了,上次你说看见影子,我后来翻进去看了,就堆着些破病床。”

我没接话。其实我没说的是,那天我还看见她蹲在门后,手里捏着块碎镜片,对着阳光转来转去,镜片反射的光点在墙上画着奇怪的符号——和隔离室床板下刻的一模一样。

早班车晃到市区时,已经过了七点。江屿拽着我往街角跑,手指缝里夹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写着“张记豆浆铺,第七个台阶”。“就这家,”她喘着气笑,鼻尖沾着灰,“我问了三个老街坊才找到的。”

铺子里排着长队,蒸笼冒的白气裹着豆香扑满脸。江屿把我按在门口的小马扎上:“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排队。记得要两杯,加两勺糖,你爱喝甜的。”

我看着她扎进队伍里,米白色风衣在攒动的人影里忽隐忽现。旁边的电线杆上贴着张寻人启事,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有点像江屿,只是眼神更冷,下面写着“走失于市精神病院附近,穿护士服”。

“她就是这个人。”脑子里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点得意,“她从精神病院跑出来,怕被抓回去,才假装认识你,把你当挡箭牌。你看她排队的样子,手指总在裤袋里摸什么——是偷偷藏的镇定剂,怕你发病暴露她。”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车钥匙,是江屿今早塞给我的,说“等下坐我的车,稳当”。钥匙串上挂着个小铁片,磨得发亮,形状像片叶子——和她昨天撬精神病院后门用的发夹,是同一种金属。

   后视镜里的红灯刚灭,我就看见那辆失控的卡车。它像头脱缰的野兽,前灯刺破晨雾,在我后挡风玻璃上投下两道惨白的光,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像钢针钻进耳膜。

“江屿!”我猛地转头,想让她坐稳,却发现副驾座空着。

哦,对了。十分钟前在路口,她下车去买热豆浆,说我胃不好,要喝烫的才舒服。我当时还笑她,说车祸都比这杯豆浆来得快——原来玩笑话会成真。

方向盘突然变得像块烧红的铁,攥不住。我看见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怕,是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打方向盘,撞向护栏!”那个冷静得近乎残酷的声音,贴着左耳呼气,“副驾没人,你死不了,顶多断条腿。”

“不行!”右耳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我自己的,“江屿还在路口等我!她手里提着两杯豆浆,会看见的!”

卡车的喇叭声炸响时,我踩下刹车。ABS防抱死系统疯狂弹动,脚下像踩着块跳跳糖,可车速根本降不下来。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还在徒劳地摆动,刮开一片又一片水雾,像在擦我糊掉的视线——我好像看见江屿了,她站在公交站台下,穿着那件米白色的风衣,正踮脚往这边望,手里的豆浆袋冒着白气。

“她会看见你撞烂的样子。”左耳的声音冷笑,“看见你头破血流,像隔离室里那些被放弃的实验体。”

“闭嘴!”我嘶吼着打方向盘,车屁股猛地甩出去,擦过卡车的保险杠。金属摩擦的火花溅在车窗上,像过年时的烟花。可下一秒,车身就撞上了路边的梧桐,巨响震得我耳膜穿孔,眼前炸开一片猩红。

安全气囊弹出来,带着股化学药剂的味道,压得我喘不过气。额头在气囊上磕出个血包,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往下流,糊住了眼睛。

“你看,没死成。”左耳的声音懒洋洋的,“但你右臂断了,肋骨至少断三根,够疼了吧?”

我想骂它,却咳出血沫。右臂传来钻心的疼,可更疼的是心口——我刚才好像看见江屿扔掉豆浆,疯了一样往这边跑,她的风衣被风吹得像只白鸟,鞋跟跑掉了一只也没停。

“她在演。”左耳的声音又凑过来,“她知道你最吃这套。就像在精神病院,她故意被铁门夹伤手臂,让你觉得她是为你受罪。”

“不是的……”我张着嘴,发不出声音。血和泪混在一起,流进嘴里,又咸又涩。我想起她给我缝衣服时,针脚歪歪扭扭,却非要说是“独家花纹”;想起她把我的药换成维生素,被护士长发现时,死死咬着嘴唇不供出我;想起她昨天撬锁时,发夹断在锁芯里,指尖被划破,却笑着说“这下安全了”。

这些画面像碎玻璃,扎得我脑子疼。

“她是医生安排的‘锚点’。”左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几乎和我的声音重合,“你的意识不稳定,需要一个人把你拽住。她就是干这个的,拿工资的。”

“不是……”我摇头,撞断的肋骨跟着疼,“她给我的糖,是用自己的饭票换的;她陪我熬夜,第二天上班差点晕倒;她……”

“她知道你所有的弱点。”那个声音打断我,带着种残忍的笃定,“知道你怕黑,怕消毒水味,怕被抛弃。所以她才总在你发病时抱着你,说‘别怕’。”

挡风玻璃裂了道缝,透过裂缝,我看见江屿跪在车门外,手指抠着变形的车门,指甲缝里全是血。她在喊我的名字,声音抖得不成调,像被雨打湿的琴弦。

“你看,她哭了。”左耳的声音轻笑,“演得真像。”

可我看见她把耳朵贴在车门上,听我的呼吸声。看见她在救护车来之前,用围巾死死勒住我流血的额头,动作慌乱却用力。看见她被医护人员拉开时,还在喊“他怕疼,轻一点”。

这些细节,不像演的。

“你在动摇。”左耳的声音沉下来,“别忘了,你是73号。你的记忆是被修改过的,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哪些是真的。”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我被抬上担架时,右臂的疼让我眼前发黑。恍惚中,江屿扑过来想抓住我的手,被护士拦住了。她的眼泪掉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火。

“等我……”她的声音碎在风里。

我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

“你输了。”我在心里对那个声音说,“不管她是谁,不管我的记忆是真是假,她掉的眼泪是烫的,她的手是暖的。这些,比你说的任何话都真。”

那个声音没再说话,像被什么东西掐灭了。

担架抬上救护车时,我最后看了一眼那辆撞烂的车。副驾座空荡荡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的裂缝照进去,在座椅上投下一道歪斜的光。我想起江屿没喝完的半瓶矿泉水,还放在杯架里,瓶身上印着她的指纹。

原来这场意识的博弈,从来不是分输赢。是她用那些带着温度的碎片,一点点拼出了一个愿意相信“真”的我。

车窗外,江屿跟着救护车跑,风衣飘得像面旗。我举起没断的左手,对着窗外挥了挥。

她看见了,突然停下来,对着我笑,眼泪还在掉。

阳光彻底驱散了雾,照在她脸上,亮得让人想落泪。

  急诊室的灯亮得刺眼,像隔离室的白灯。医生给我处理伤口时,我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瓶,液体一滴一滴往下落,脑子里那个声音又冒出来了:“你看,她又在演。那电车的ABS根本不是原厂的,是她找人改的,就为了今天这种时候,让你觉得她早有准备,觉得她可靠。”

“闭嘴。”我在心里吼,却听见自己真的出了声。旁边的江屿猛地抬头,纱布缠着的额角渗出血迹:“怎么了?是不是疼得厉害?”她伸手想碰我的额头,又想起自己手上有血,慌忙往白大褂上擦。

拍片结果出来,右臂骨裂,肋骨断了两根。江屿坐在病床边削苹果,手还在抖,果皮断了好几次。“都怪我,”她把苹果切成小块喂我,声音发哑,“我不该开那么快的。”

“是卡车闯红灯。”我咬着苹果,尝到点涩味,“而且……ABS起作用了,不然我们可能翻进沟里。”

她突然红了眼,把脸埋在我没受伤的左臂上:“我当时就想着,这车有ABS,一定能刹住……可还是没躲开。”

病房门被推开时,我以为是护士,却看见两个穿白大褂的人走进来,口罩上方的眼睛和精神病院的医生一模一样。江屿猛地站起来,挡在我病床前,红绸带从她手腕滑到地上:“你们来干什么?”

“来看看‘实验体73’的恢复情况。”其中一个人笑了,目光落在我打着石膏的右臂上,“看来你的‘锚点’保护得不错,ABS系统也确实帮了忙——毕竟是我们特意改装的。”

我像被泼了盆冰水。改装的?

江屿的肩膀在抖,却死死攥着拳头:“不是的!这是我们自己攒钱买的车,跟你们没关系!”

“是吗?”另一个人从公文包掏出张照片,是我们在夜市摆摊的样子,江屿正在给我递水,“我们从你第一次接近他就开始跟踪了。这辆车,是我们故意让二手车商低价卖给你们的,ABS系统里装了定位器,还能远程调整刹车灵敏度——刚才如果我们没调低敏感度,你们根本撞不到护栏,而是直接被卡车卷进去。”

照片从我眼前晃过,上面的江屿笑得那么亮,可现在她的脸比纸还白。我想起那些一起攒钱的日子,她总说“再熬熬就够了”,想起她去取车时,回来晚了两个小时,说是车商临时要加钱——原来都是假的。

“你早就知道?”我看着她,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江屿的眼泪掉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火:“我……我后来才发现的。他们威胁我,如果不继续跟着你,就把你送回隔离室……我没办法,我只能……”

“只能假装和我一起攒钱,假装保护我,假装那ABS是救我们的?”我打断她,左臂的石膏突然变得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个声音在脑子里狂笑:“你看,我说什么了?她就是他们的人!连车都是圈套,你还以为是你们共患难的证明?”

救护车的鸣笛声仿佛还在耳边,电车刹车的震动还在手心。我望着窗外,天已经黑了,医院的霓虹灯闪着冷光。江屿还在哭,说“对不起”,可我听着,只觉得那些一起跑外卖的雨、一起卖画的夜、一起缝车座的蓝格子布,都变成了扎人的玻璃碴。

突然,床头的呼叫铃响了,护士推门进来换吊瓶。她看到江屿在哭,随口说:“你女朋友刚才在抢救室外面守了三个小时。”

我愣住了。

护士换完吊瓶又说:“你们那车真结实,警察说多亏了ABS防爆死系统,不然肯定更严重。对了,车筐里还有半袋红薯,都烤焦了,我给扔了啊。”

红薯……是她今早蒸的,说路上饿了吃。

江屿还在哭,可我看见她手腕上的红绸带,边缘磨得起了毛——是我们一起系上去的那天,她非要打个蝴蝶结,扎了好几次才成。

脑子里的声音突然安静了。我盯着江屿额角的纱布,那里还在渗血,像她替我挡在车头时撞的伤口。或许车是圈套,或许她一开始有目的,可刚才刹车时ABS的震动是真的,她扑过来的力气是真的,现在掉在我手背上的眼泪,也是真的。

“水……”我哑着嗓子说。

江屿立刻站起来倒水,手还在抖,水洒了一地。她把杯子递过来时,我没接,而是用没受伤的左手,抓住了她缠纱布的手腕。

“下次……”我看着她的眼睛。什么都没说

她愣住了,眼泪掉得更凶,却点了点头。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我知道那些白大褂不会善罢甘休,知道这场博弈还没结束,可至少此刻,我抓住了点真实的东西——它混着血和泪,带着ABS刹车的震动,烫得像我们一起攒在那辆电车里的,所有又苦又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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