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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拼图的致命缺口

水屿

帆布包被风刮得晃了晃,包口半张旧照片掉了出来。边角卷得像晒枯的叶,上面只露着半辆电车的轮子,还有一截蓝格子布——是江屿缝在车座上的那块,布角歪歪扭扭的针脚,我认得,刚入夏时她蹲在树荫下缝时,指尖被扎出个血珠,还嘴硬说“这点疼算什么”。

“风大,别吹丢了。”江屿把照片抽过去,指尖在布纹上摩挲得轻,像碰着块怕碎的瓷。她没把照片塞回包,反倒往帆布包内侧的暗袋里一塞,动作快得像藏什么,指尖却在袋口顿了顿,指节泛白。

我盯着她攥着袋口的手,肋骨旧伤突然抽了下疼。这些天总这样,零碎画面撞进脑子时,身上先记起滋味:见着蓝格子布就耳热,是车祸那天钝响烙的;摸着帆布包的糙面就发颤,是碎玻璃反光扎的;尤其见江屿藏东西,后颈准泛痒,像有针尖尖轻轻划。

“这照片……”我故意把话说得慢,看她睫毛颤了颤,“是我们刚买车那天拍的吧?我记得你蹲在车旁看座套,还说针脚歪得丢人。”

“嗯。”她应得快,头却没抬,伸手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当时急着取车,随便拍的,早模糊了。”

可我瞅见照片边露着点白——不是电车的色,是衬衫领角。那天江屿穿的是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磨出了毛边,哪来的挺括白领角?

夜里等她睡沉了,我摸进她的帆布包。暗袋里除了那半张照片,还有个硬纸壳,一打开“哗啦”掉出堆碎纸片,是副被撕过的拼图。我蹲在地上一块块拼,拼到第七块时,指尖猛地顿住——碎片上是只手,攥着支炭笔,手腕上那颗小痣,跟我左手腕上的分毫不差。

更让人心里发毛的是旁边的碎片:那只手旁边挨着另一只手,指节有道浅疤,是被碎玻璃划的——我见过这疤,江屿递水时见过,她翻画稿时也见过,只是她总下意识用袖子盖着,像怕我看见。

偏这两只手中间,空着块指甲盖大的地儿,像被人特意抠掉了,边缘还留着指甲掐过的印子。

晨光爬窗台时,大半幅拼图总算拼齐了。是夜市画摊前的光景:我坐着画画,江屿站旁边替我挡风,风把她的碎发吹得贴在脸颊上——可就是那处缺口,像块剜掉的疤,横在我俩中间。

江屿醒时,看见我手里的拼图,脸“唰”地白了,比初秋挂在枝上的霜花还白。“你……”她想说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缺的那块呢?”我捏着拼图边缘,声音发紧。后颈的痒又涌上来,这次带着疼,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记忆深处钻出来,顶得太阳穴突突跳。

她别过脸,去叠被子的手在抖,被角被攥得皱成一团:“丢了吧。那天搬东西时,不小心撒了一地,许是被风吹走了。”

“是被你藏起来了。”我盯着她的眼睛,看她瞳孔缩了缩,“就像你藏起那半张照片一样。”

她猛地回头,眼里的慌没处躲,像被戳破的气泡:“我没有!”

“那这是什么?”我从口袋里掏出块碎片——是昨夜在床缝里摸的,边缘恰好能对上那缺口。碎片上只有半根手指,指甲缝里沾着点红,是印泥的颜色,红得发暗。

这颜色像把钥匙,“咔嗒”打开了记忆的锁。我突然想起夜市摆摊时,总有人来收“保护费”,有次对方掀了我的画架,是江屿扑过来挡在我前面,手指被画架的铁角划出血,滴在印泥盒里,染红了半盒红泥。那天她指尖的血,就是这颜色。

可那天挡在她身后的,还有个人。

我抓着江屿的手腕,把碎片按在拼图的缺口上。严丝合缝。而碎片上那半根手指旁边,隐约能看见另一片衣角,是浅灰色的——不是我的衣服,也不是江屿的。

“那天还有人,对不对?”我逼问她,后颈的疼越来越烈,像有针在扎,“在你身后,替我们把画架扶起来的人,是谁?”

她的眼泪掉下来,砸在拼图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没有……就我们两个……”

“有!”我吼出声,记忆的碎片突然炸开——那人扶画架时,指节擦过我的手背,带着点凉意;那人替我捡画纸时,声音哑哑的,说“别慌,有我呢”;那人最后看我的眼神,像在说“等我回来”——可我看不清他的脸,像被蒙上了层雾,雾里只晃着个模糊的影子。

而这雾的中心,就是那处缺口。

  江屿蹲在地上哭,肩膀抖得像被风刮的叶子,指尖抠着地板缝,指节泛白得快要透出血。“我是怕你疼……”她哽咽着,声音被眼泪泡得发黏,“他是我弟,沈禾。他叫江砚辞——你现在记不起,没关系,可当时你抱着他的画哭三天时,喊的就是这个名字啊。”

江砚辞。

这三个字撞在耳边,我却只觉得陌生,像听人念了串不相干的笔画。指尖捏着的拼图碎片硌得掌心疼,可脑子里空空的,半分关于这个名字的影子都捞不着。

“我不认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不是疼,是慌——江屿哭得那么真,指尖抠地板的样子那么急,可我偏就像被蒙了眼,怎么也想不起这名字该拴着张什么样的脸。“江砚辞……我没听过。”

江屿猛地抬头,眼里的泪掉得更急了,混着惊惶:“你怎么能……”她话没说完,又噎回去,手往地上一捶,地板被敲得闷响,“是我把拼图拆得太碎了?还是我把他藏得太严实了?沈禾,他是我弟啊,是替你挡过画架人啊!”

我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片,指尖碰着那点红印泥,后颈的痒又漫上来。可记忆里还是空的,只有江屿的哭声,和“江砚辞”这三个字,在空荡里撞来撞去,响得人发慌。

原来这记忆的拼图,不是自然缺了块,是被人亲手挖走了。江屿用温柔当铲子,一点点把那个名字、那张脸、那些日子都埋了起来,只留个光滑的缺口,让我以为自己的记忆本就该是这样。

我看着那处空着的地方,突然明白:最致命的不是忘了,是知道有人故意让你忘,而你连要记起的人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就像这拼图,缺了的那块,或许正是拼起“我是谁”的关键。

  我把那块碎片从拼图上揭下来,指尖捏得发白。晨光透过窗棂落在缺口处,把边缘的纸毛照得根根分明,像道永远填不平的疤。江屿还蹲在地上,后背一抽一抽的,指尖抠着地板缝,指节泛白得快要透出血来。

“他是谁?”我又问,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却带着股不肯松的执拗。后颈的疼渐渐沉下去,变成钝钝的酸,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

江屿没抬头,只是用袖口胡乱擦了擦脸。“你别问了,”她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他不会回来了。”

“别问了。”江屿猛地攥住我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眼泪砸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火,“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是我弟,本就该护着姐姐的朋友,可他……他不会回来了。”

  

她盯着碎片上那半根带红印泥的手指,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碎片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叫江砚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被谁听见,“是我……是我以前最亲的人,比亲人还亲的那种。我们一起在夜市摆摊,一起攒钱买车,我画的画,大半都是他替你背着画架去卖的。”

江砚辞。

这两个字像颗石子,“咚”地投进记忆的深潭,荡开圈圈涟漪。我突然想起有次发病,嘴里反复念着“阿辞”,江屿当时脸色煞白,硬把块糖塞进我嘴里,说“别瞎念,听着心揪得慌”——原来我念的是“江砚辞”。

“那天收保护费的人动手掀画架,是他先挡在我前面的,对不对?”我蹲下来,和她平视,“他把我往身后拽,自己被铁架划了胳膊,血滴在印泥盒里,染红了我要用来盖画的红泥。”

江屿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他一直在,”她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怅然,“有次你发高烧,躺在租来的小屋里,是他跑了三站地去买药,回来时鞋身上都淋湿了。你总说‘江砚辞是我的导航’,说跟着他走,就不会迷路。”

导航……我猛地想起速写本里那幅没画完的“导航图”,画的是城郊的路,路口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当时想不起为什么画,现在突然懂了——那是江砚辞在等我的样子。

“他怎么会走?”我捏着碎片的边缘,指腹被硌得生疼,“是因为精神病院的人?”

江屿的肩膀抖了一下,没直接回答,却说起了另一件事:“你被送进医院那天,是我让江砚辞背着你去的。他跪在医生面前,说‘钱我来凑,你们一定要治好他’。后来你病情反复,总喊他的名字,医生说他是你的‘刺激源’,让他别再来了。”

“他没听,对不对?”我追问。

“嗯。”她咬着唇,声音发颤,“他总偷偷来,隔着铁栏杆看你。有次被护士长发现了,把他拽到院子里打,他也不躲,就盯着你的窗户看。我劝他走,他说‘我走了,他就真没人护着了’。”

说到这儿,她突然捂住嘴,哭得说不出话。我看着她发抖的肩膀,突然想起那天在公交站台,白大褂喊她“江护士”时,她眼里的绝望——或许她不是怕我知道她是护士,是怕我知道,她拦过江砚辞多少次,又替他受过多少委屈。

“后来……”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他怎么就不回来了?”

江屿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你出院前三天,他又来的。这次带了张拼图,说是你以前拼了一半的,想拿给你接着拼。可刚走到门口,就被精神病院的人拦住了。他们说他‘干扰治疗’,要把他拖去‘处理’——”

她的声音顿住了,眼里的恐惧像要溢出来。“我当时就在旁边,”她抓着我的手,指尖冰凉,“我听见他喊‘他会等我’,听见她说‘别信江屿,她是被逼的’……我想冲上去,可护士长按住我,说‘你要是敢动,就永远别想让他出院’。”

我浑身一震,像被泼了盆冰水。原来梦里那句“别信江屿”不是幻觉,是江砚辞真的说过的话。

“他被拖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那块拼图碎片,就是你找到的这块。”江屿的眼泪落在我手背上,凉得像霜,“我后来去问,他们说他‘自愿离开了’,可我知道,他们把他送走了,送得很远……”

屋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沙沙响。晨光移到了拼图的缺口上,那处空白显得格外刺眼。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缺口是致命的——它不是少了块记忆,是少了那个替我挡风雨、喊我名字的人,少了我曾经笃定“跟着他就不会迷路”的导航。

“我要去找他。”我站起身,声音虽轻,却带着股豁出去的劲。

江屿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慌:“你去哪找?他们没说送哪去了!”

“总有地方找的。”我拿起那幅没拼完的拼图,指尖拂过画面上夜市的灯,“他说过我会等他,那他肯定也在等我。就算他忘了路,我也得把他找回来——用这拼图,用那些没忘的记忆,一点点找。”

江屿看着我,突然站起身,抹了把眼泪:“我跟你一起去。”

“你……”

“是我把他从你记忆里挖走的,”她打断我,眼里的泪还没干,却透着股坚定,“就该我陪你把他找回来。就算你怪我,就算路上再难,我都跟着。”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拼图碎片,又看了看江屿泛红的眼眶。阳光从窗缝挤进来,落在碎片上那点红印泥上,亮得有些刺眼。或许前路真的难走,但至少现在,我知道了要找的人是谁,知道了这记忆的拼图,无论如何都不能少了江宇那一块。

“好。”我轻轻说,把碎片小心地放进速写本里,“我们一起找。”

  江屿去翻帆布包时,我把拼图小心收进速写本。纸页间夹着的半张照片滑出来,晨光里那截白领角更清楚了——边缘沾着点浅灰,和拼图碎片上那片衣角颜色对上了。

“该带的都装了。”她把包甩到肩上,帆布带蹭过肩头旧伤,她龇牙抽了口冷气,又赶紧绷住脸。包里鼓囊囊的,除了两件换洗衣裳,还有我那本画满城郊路的速写本,以及她偷偷塞进去的半袋薄荷糖——去年夏天我在夜市晕过去,她就是靠这糖让我含着缓过来的。

电车停在巷口,车座蓝格子布被秋风吹得晃。江屿拧动车把时,指节那道疤蹭过车把套,我突然想起她缝座套那天,指尖扎出血珠时,也是这么皱着眉,却硬说“不碍事”。

“先去夜市。”她偏过头看我,风把碎发吹到她眼下,“江砚辞以前总在摊边摆个铁盒子,说要攒够钱给我换支好的炭笔。说不定他留了东西在那儿。”

夜市还没开市,摊棚支得零零散散。老摊主见了江屿,手顿了顿:“你是……江护士?”江屿的脸瞬间白了,我攥紧她的手腕,摊主又补了句,“去年夏天总来帮沈禾看摊的那个小伙子,是不是你弟弟?”

“是。”我抢在江屿前开口,“我们来拿他留的东西。”

老摊主往最里头的空摊指了指:“他走那天,把个铁盒子塞我这儿了,说‘要是沈禾来,就给她’。”

铁盒子藏在摊棚柱子后,锁早锈了。江屿掰开锁扣时,指尖被铁锈划出血,她往裤腿上蹭了蹭,没让我看。盒里除了半盒炭笔,还有张叠得方方的画——是我去年春天画的城郊向日葵,背面有行字,是江砚辞的笔迹:“等秋向日葵结籽了,就带你去摘。”

画角夹着张纸条,边角被汗浸得发皱:“江屿会骗你,但画不会。顺着画里的路走,能找到我。”

“他早料到你会找他。”江屿的声音发颤,指尖拂过画上行字,“去年他总蹲在摊边画地图,说怕你走丢。”

我把画铺在摊棚板上,向日葵花丛里藏着道浅痕,是用炭笔轻轻划的——像条小路,往东郊坡地拐。速写本里那幅“导航图”也是这个方向,路口小人手里攥着的,正是颗向日葵籽。

“去东郊。”我把画折好揣进兜,炭笔在铁盒里晃出轻响,“他在等我们。”

电车往东郊开时,秋阳把路两旁的梧桐叶照得透亮。江屿突然低声说:“其实那天他被拖走前,塞给我张纸条。”她从帆布包夹层里摸出张揉得软的纸,“他说‘别让沈禾知道我被送去哪儿,等她好起来,再带她来东郊’。”

纸上画着颗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旁边写着行小字:“坡地第三棵老槐树下,有我埋的东西。”

坡地的向日葵早枯了,秆子歪在荒草里。第三棵老槐树下,土是松的,江屿用树枝扒了扒,露出个玻璃罐——罐里是罐向日葵籽,还有本速写本。

速写本最后一页画着两个人,坐在槐树下:左边的人举着炭笔,手腕上有颗小痣;右边的人指节有道疤,正往画纸上递向日葵籽。中间空着块小地方,像特意留的——恰好能放下我手里那块拼图碎片。

我把碎片按上去时,江屿突然“啊”了声。碎片边缘和画纸纹路严丝合缝,背面印泥蹭在纸上,晕出点红,像朵小花开在空白处。

“他没走。”江屿指着罐底,那里压着张车票,日期是昨天,“他回来看过。”

风卷着枯向日葵秆响,像有人在笑。我捏起颗向日葵籽,壳上还留着点温,像刚被人攥过。远处有脚步声,踩在枯草地上沙沙响,有人喊我的名字,声音哑哑的,像被秋风吹了很久:

“沈禾?”

我回头时,秋阳正好落在那人肩头,他手里攥着半盒炭笔,裤脚沾着坡地的土——指节有道浅疤,正往我这边跑。

拼图的缺口,终于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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