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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欺欺人的清醒梦

水屿

明明前几天,刚刚入秋,天气还很炎热,甚至我们还在开空调。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突然会降温,降得这么快。窗外玻璃上都是蒙蒙的雾,天也亮得越来越晚了。每次起来,感觉就像是在做一场醒不来的梦一样。

今早是被冻醒的。

窗缝漏进来的风裹着秋凉,贴在脸上时,我猛地睁开眼——枕头边是空的,没有陶片,也没有江屿悄悄塞进来的软布。

桌角的画具盒敞着,里面的炭笔整整齐齐码着,没有哪支沾着红颜料,也没有哪支缺了角。我坐起身,脚刚沾地,就踢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本笔记本,封面磨得发白,是我自己的。

翻开时,纸页簌簌响。前几页画着向日葵地,画着雾,画着没脸的影子,再往后翻,突然看见“江屿”两个字。

是我的笔迹,歪歪扭扭写在页边,旁边打了个问号。再往下,是密密麻麻的短句:“他蹲在灶前生火”“他往我碗里推粥”“他说‘约定记着,人也在’”。最后一页压着张画稿,画的是院子里的小苗,竹条篱笆歪歪扭扭,旁边却没有两个挨在一起的名字,只有行极淡的铅笔字:“自欺欺人罢了”。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钝钝地疼。我捏着画稿往院子跑,石桌上空空的,没有粥碗,没有玉米面饼子,只有层薄薄的灰。竹条篱笆还立着,里面栽的不是向日葵苗,是棵蔫了的野草,叶尖卷着,像被谁掐过。

“江屿?”我喊了声,声音落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连回声都没有。坡地方向传来风吹向日葵的响,“哗啦啦”的,倒像谁在笑。

我跌坐在门槛上,看着那棵野草发愣。零碎的画面突然往脑子里涌:半夜坐在桌前,左手捏着炭笔,右手攥着橡皮,对着张白纸发呆,想画个影子,却怎么也画不像;清晨蹲在坡地,把捡来的野草栽进土里,用细竹条围起来,嘴里念念有词,说“这是江屿栽的苗”;吃晚饭时摆两个碗,自己往空碗里夹咸菜,假装对面有人应。

原来那些暖,那些约定,都是我一笔一笔描出来的。

原来江屿从来不是从碎片里走出来的伴儿,是我怕孤单,把“另一个我”的影子揪出来,给了名字,填了记忆,硬凑成的梦。

我回屋翻那个旧铁盒,盒盖没锁,里面的碎片安安稳稳躺着——硬纸板、碎玻璃、陶片,拼在一起还是那张脸,眉眼是我的,下颌也是我的,那颗痣淡得像粒蒙了灰的星,根本不是谁的轮廓,只是我自己的泪落在纸上,晕出的痕。

报告纸也在盒底,“保护型意识体”几个字旁边,被人用铅笔划了道线,是我的笔迹,旁边写着“臆想”。

雾里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软乎乎的奶音也响起来,江屿说“我不是真的”时的眼神,他掉眼泪时的弧度,全搅在一块儿,像把钝刀,慢慢割着心口。

我知道这是梦。知道从镜像迷宫里出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些碎片拼不出伴儿,只能拼出我不敢承认的孤单;知道江屿是我给自己编的童话,是醒着时做的梦。

可我偏不想醒。

我把碎片重新拼好,往陶片上描小太阳,描得比之前更亮;我把画稿摊在桌上,在“沈禾与江屿的小院子”旁边,补画两个手牵手的小人;我去灶房煮粥,摆两个碗,往空碗里舀了勺南瓜碎,轻声说“江屿,快吃,粥要凉了”。

窗外的雾还没散,玻璃上的水汽凝成片,顺着窗棂往下淌,像谁在哭。我靠着灶台坐下来,手里攥着那支缺了角的炭笔——明明是我自己削的,却偏觉得是江屿用过的。

就再自欺欺人一会儿吧。

等雾散了,等天暖了,等院子里的野草真长出向日葵花盘了,我再醒。

  日子就这么挨着,雾散了又聚,天暖了又凉,院子里的野草枯了半截,别说向日葵花盘,连片像样的叶子都没再抽。我等了那么久,等不到花开,也等不到哪个瞬间突然惊醒,发现江屿就蹲在画稿堆前——什么结果都没有。

可我不甘心。

凭什么呢?明明那些碎片拼合时的暖是真的,明明他说“不管是不是,我都在”时的眼神是真的,明明我们一起数过向日葵的花瓣、一起把碎片藏进铁盒,怎么到头来,就只能是场梦?自欺欺人的清醒梦?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阁楼的方向发愣。指尖还留着换吉他弦时磨出的茧,可那把琴就立在角落,蒙的灰厚得能盖住琴头的“禾”字——我竟很久没再碰过了。曾经总想着“等江屿教我弹那首曲子”,如今连曲子的调子都快记不清,更别说续写什么故事。

这样自甘堕落,真的好吗?

后来的日子,倒真有了不一样的模样。

我们默契地分了工:晚上挤在阁楼的小灯底下写歌词,我哼调子,江屿就蹲在旁边记,炭笔在谱纸上划得沙沙响,偶尔碰着我的手背,暖得很。她总说我哼的调子太软,像“没晒透的向日葵”,却会悄悄在谱子角落画个小太阳;我笑她写的词太直,却会把“坡地的风”改成“江屿捡的籽”,看她耳尖悄悄红了。

上午是最忙的。我揣着画稿往镇东头跑,林老师家的儿童画室总等着我,那群孩子围着画架吵吵嚷嚷,拿蜡笔往我手背上画小花,倒让日子添了些活气。江屿则去镇西头的花店帮忙,店主是个和善的老婆婆,总留些包花剩下的彩纸给她,她回来时就用彩纸折小向日葵,插在阁楼的窗台上。

中午歇口气的功夫,也总泡在阁楼。吉他换了新弦,江屿教我按和弦,指尖按得发红,她就攥着我的手往指缝里塞软布,指尖蹭过我掌心,痒乎乎的。有时她弹起那首没名字的曲子,我就坐在旁边听,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她发梢上,连炭灰都像是镀了金。

下午多半用来画画。把上午孩子们闹的趣事儿画下来,把花店门口的向日葵画下来,把阁楼的吉他和弦谱画下来——画稿堆得越来越厚,江屿就找了个旧木箱装,箱子上写“沈禾与江屿的日常”,字旁边还描了两支缠在一块儿的炭笔。

到了夜里,忙完了就写日记。她写“今天花店的玫瑰开得好”,我写“林老师家的小丫头会画向日葵了”,偶尔翻前几天的,看两人写的同一件事,角度差了老远,却都记着“中午的太阳暖”“吉他弦响时风很软”,忍不住对着笑。

“等以后,”有天夜里,江屿翻着日记本突然说,“等咱们的画稿能换钱了,歌词能谱成曲了,就把这些都印出来。”

我往她身边凑了凑,肩膀碰着肩膀:“印成书?”

“嗯,”她点头,眼里的光比阁楼的灯还亮,“让别人也看看,咱们没困在雾里。”

其实哪需要等功成名就。

把日子过成这样,每天有奔头,有惦记,有琴有画,有她在身边,就已经不算堕落了。那些“自欺欺人”的慌,早被中午的暖烘烘的太阳、被吉他弦的颤音、被她折的小向日葵,一点点烘散了。

院子里的向日葵终于发了芽,嫩生生的,在风里晃。我蹲在篱笆旁,往土里添了把肥,江屿就蹲在旁边,用彩纸折的小向日葵逗我:“你看,比真苗还精神。”

我拍掉手上的土,往她手里塞了颗刚买的向日葵籽:“明年种这个,肯定能开花。”

她攥着籽笑,指尖蹭过我的指尖:“肯定能。”

阁楼的吉他突然“嗡”了一声,是风撞的,却像在应。雾早就散了,天也亮得早了,那些扭曲的、环绕的声音都没了——原来只要往前走,梦也能变成真的。

  院子里的向日葵苗窜得老高了,江屿用竹条给它搭了个小架子,怕风刮倒。她蹲在架子旁系绳时,彩纸折的小向日葵别在发间,被阳光晒得发亮,我举着炭笔站在台阶上,赶紧把这模样描进画稿里,笔尖蹭得纸页沙沙响。

“别光画我,”她回头笑,指尖勾了勾架子上的绳,“把那盆薄荷也画上,今早给你泡了水的。”

灶台上确实放着个粗瓷碗,薄荷水还温着,碗沿印着圈淡红的唇印——是江屿的。我往画稿上添薄荷盆时,笔尖顿了顿:这碗昨天好像摔过,边缘有道裂,怎么今天瞧着完好无损?

“发什么愣?”江屿端着碗过来,指尖碰了碰我手背,“水要凉了。”

我接过来喝了口,薄荷的凉混着她指尖的暖,倒把那点疑惑压下去了。也是,日子忙起来,记错了也寻常。

这阵子是真忙。林老师的画室添了两个孩子,上午教他们握蜡笔,总被沾得满手彩墨;江屿在花店帮着包花,回来时指尖常缠着点玫瑰刺的红,却总先把包花的软纸递给我:“给孩子折小玩意儿正好。”

中午练琴时,阁楼的窗总开着,风把楼下的向日葵香吹上来。江屿教我按《向日葵》的和弦,她指尖按在我手背上引着弦,琴箱的共鸣震得指尖发麻,有时会突然跑调——明明昨天练得好好的,今天偏生按不准那个“5”音。

“别急,”她总笑着松松我手指,“弦可能跑了,我调调。”她调弦时低头,发梢蹭过我手腕,痒得很,可等她调完,我再按,那音又准了,像从没错过。

下午画画,偶尔翻之前的画稿,会看见些奇怪的痕。有张画花店的稿,角落里多了个模糊的影子,蹲在花架后,看不清脸,可我明明没画过;还有张记日记的纸,“江屿折了三朵纸花”后面,被人用极淡的铅笔添了个“?”,笔尖的弧度,竟和我握笔的姿势一样。

最奇的是那本日记本。

昨天夜里写“林老师家小丫头画了我和江屿的影子”,今天翻来,那行字旁边多了行小字:“影子是连在一块儿的”。是江屿的笔迹,她总爱用炭笔描细边,可我分明记得,昨晚她比我先睡,头靠在我肩上,呼吸都匀了。

“你看这个,”我举着日记本问她,她正蹲在灶前烧火,蓝布围裙沾了点灰,“你啥时候添的字?”

她往灶里添了块柴,火舌舔着柴禾,映得她侧脸暖融融的:“忘了,许是半夜醒了,看你写得热闹,就添了句。”

“哦。”我应着,把日记本合上,可心里那点缝儿没合住。半夜?我昨夜醒过一次,她明明还靠在我肩上,发梢都没动过。

傍晚浇向日葵时,看见架子下掉了片彩纸,是江屿折花剩下的,上面印着个小小的墨点——和我画稿上那个模糊影子的位置,正好对上。

风突然吹过,向日葵叶“哗啦啦”响,像谁在笑,又像谁在叹。江屿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粥,喊我:“快吃,今晚有腌的小黄瓜。”

我往回走,脚边的彩纸被风卷着,贴在向日葵的秆上。粥香漫过来,混着她指尖的暖,那些奇怪的痕、没缘由的疑惑,好像又不算什么了。

“发什么呆?”她把粥往我手里塞,“快吃,凉了。”

我接过碗,指尖碰着她的,暖得很。院子里的向日葵在风里晃,花盘慢慢转,朝着太阳落的方向,秆子上的彩纸也跟着晃,像在点头。

是我想多了吧。

日子这么好,有琴有画,有她在,就算有几句没头没尾的字、几笔奇怪的痕,又算什么?

我喝了口粥,往她碗里夹了块小黄瓜,她笑了,眼角弯起来,和画稿上的样子一模一样。

只是那天夜里,我没睡沉。

半梦半醒间,好像看见她坐起身,蹲在桌前,手里捏着支炭笔,往我的画稿上添着什么。月光落在她发梢上,亮得很,可她添完,又轻轻把炭笔放下,躺回我身边,头靠在我肩上,像从没动过。

我没睁眼,也没动。

只听见窗外的向日葵叶,又“哗啦啦”响了一声。

真正的事儿,大约就从这时,悄悄藏进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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