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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褶皱里的陷阱

水屿

八月的午后总算褪了些暑气,风掠过低矮的向日葵秆时,带得叶尖的绒毛轻轻颤,倒有了几分秋的模样——只是这秋来得潦草,清晨穿件薄衫还觉得露腕子凉,正午太阳一晒,又热得人想往树荫里钻。忽冷忽热的,像极了我这阵子的运气,时好时坏,没个定数。

我蹲在院子里翻那箱旧画稿,纸页被风掀得哗哗响,有张稿纸飘落在地,正好压在向日葵苗的根边。捡起来时,指尖蹭过画角的小字:“6月15日,和江屿去镇外采薄荷,她把薄荷茎编了环,戴在我手腕上。”

字迹是我的,连末尾那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都和我常画的一样,可脑子里空空的。薄荷环?镇外的薄荷地?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蹲在地上做什么?”江屿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手里捏着件洗得发白的薄外套,往我肩上搭了搭,“早晚凉,别蹲太久,地上潮气重。”

我抬头看她,外套的袖口磨出了点毛边,是我去年给她缝的——不对,我什么时候给她缝过袖口?前几天看这件外套时,袖口还好好的。

“发愣呢?”她弯腰捡起我手里的画稿,指尖在“薄荷环”那行字上顿了顿,笑了笑,“你忘啦?那天你还说薄荷环扎手腕,非要摘下来给我戴,结果掉在草里找了半天才找着。”

她描述得细,连“草里有只七星瓢虫爬在环上”都记得,可我脑子里还是空的,像被谁用橡皮擦过,只留道浅浅的印,风一吹就散了。

这样的“忘”,近来多得让人发慌。

前几天林老师来送孩子们的画,进门就笑:“沈禾你看,小丫头们把你画成了向日葵精呢,说你总蹲在地里看苗。”画纸上确实有个扎着马尾的姑娘,蹲在向日葵丛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沈老师”,可我想不起她们什么时候画的——日记本里夹着张便签,是林老师的字迹:“7月20日,孩子们画沈老师,吵着要你来看”,日期清清楚楚,我却像第一次见。

连花店的婆婆都觉出不对。昨天路过花店,婆婆正往花架上摆康乃馨,见了我就拉着说:“屿丫头这几天怎么没来?前儿还说要学包玫瑰呢。”我愣了愣——江屿这几天明明天天去花店,今早出门时还说“婆婆要进新的向日葵籽,我去帮忙搬”。回头问江屿,她却舀着粥含糊道:“婆婆记错啦,我这几天是去帮林老师看孩子了。”

可我分明记得,今早她出门时,手里还攥着包花用的软彩纸。

最让人心里发沉的是阿芷。阿芷是林老师画室里最热闹的小丫头,总爱追在我身后“沈老师沈老师”地喊,连我画稿上沾了炭灰都要伸手替我擦。可这半个月,再没见她来——我问林老师,林老师却诧异:“阿芷?哪个阿芷?画室里没这孩子呀。”

我去翻那箱画稿,翻了半天,真翻出张画:纸上是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蜡笔笑,旁边写着“阿芷赠”。可画纸边缘发脆,像放了很久,不像半个月前的东西。

风又起了,吹得画稿箱“哐当”响了声。江屿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粥,白雾慢悠悠往上飘,她把碗往石桌上放时,指尖碰了碰我手背:“别翻了,粥要凉了。”

我抬头看她,她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动了动,和我记忆里某个模糊的画面重合——可那画面是什么?我又忘了。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变。像有人在记忆的褶皱里埋了钩子,把那些零碎的、暖的片段一点点勾走,再填些模糊的、空的影子。又像个陷阱,边缘藏在风里、画稿里、旁人的话里,就等着我哪天彻底记混了,一脚踩进去。

江屿见我盯着她看,舀粥的手顿了顿:“怎么了?粥不合口?”

“没。”我低下头,往嘴里舀了口粥,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却暖不了心里的凉,“就是觉得……这阵子过得,像蒙了层雾。”

江屿没说话,只伸手替我拢了拢肩上的外套。风穿过院子,吹得向日葵苗晃了晃,叶尖扫过地面,沙沙响,像谁在叹气,又像谁在催——催我快点掉进去。

  粥碗见了底,江屿收碗时,指尖在我那只空碗沿摸了摸,像在确认什么。她转身往灶房走,背影被午后的太阳拉得瘦长,我盯着那影子看,突然想起今早她出门时,穿的是件蓝布衫,此刻身上却换了件米白的——什么时候换的?我竟半点没察觉。

“去阁楼拿趟炭笔吧?”她在灶房里喊,声音隔着木门传出来,有点发闷,“下午想把院子里的苗再画张稿。”

我应着起身,往阁楼走时,脚边踢到个小布包——是阿芷以前总背的,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我捡起来,布包轻飘飘的,打开一看,里面只有支断了的蜡笔,红颜色的,笔杆上还留着小小的牙印——阿芷总爱咬蜡笔。

可林老师说,画室里没有阿芷。

阁楼的炭笔盒放在画架最高层,我踮脚去够时,碰掉了架上的旧乐谱。谱子散了一地,最底下那张飘到脚边,是那首没名字的曲子,只是谱子背面多了行字,铅笔写的,字迹极淡:“别信她。”

心猛地一跳,指尖捏着谱子发颤。谁写的?“她”是谁?

“找到炭笔了吗?”江屿的声音突然在楼梯口响起,我吓得手一抖,谱子掉在地上。她慢慢走上来,目光扫过地上的谱子,弯腰捡起来时,指尖盖住了那行“别信她”,动作自然得像只是掸了掸灰。

“风大,吹掉了吧?”她把谱子递回来,笑了笑,眼角弯的弧度和往常一样,“炭笔在这儿呢。”她手里捏着把炭笔,正是我要找的那盒。

我接过炭笔,指尖碰着她的,却没敢看她的眼。“刚才……”我张了张嘴,想问那行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万一又是我记错了呢?万一只是墨痕呢?

“刚才怎么了?”她追问,声音软乎乎的,像以前哄我时那样。

“没什么,”我别开脸,往楼梯走,“该下去画画了。”

她没跟上来,我走到楼梯拐角回头看,见她还站在阁楼中央,手里捏着那张乐谱,背对着我,阳光从窗棂漏进去,把她的影子钉在地上,竟显得有些单薄。

下午画画时,江屿蹲在向日葵苗边,指尖轻轻碰着叶尖,我举着炭笔在画稿上描,却总描不准轮廓。她突然说:“阿芷要是在,肯定会吵着要给花盘涂颜色。”

我捏着炭笔的手顿了顿:“你也记得阿芷?”

她回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快得像错觉:“怎么不记得?扎羊角辫那个,总爱抢你炭笔。”

可她前几天明明没接话。

画到一半,她起身去倒水,我趁机翻她常带的那个旧布包——里面除了针线和几张包花的彩纸,还有个小本子,锁着的。我正想把本子放回去,她回来了,手里端着两杯水,见我拿着布包,脚步顿了顿,却没说什么,只把水递过来:“手酸了吧?歇会儿。”

夜里躺在床上,我睁着眼看天花板。江屿的呼吸匀匀的,头靠在我肩上,像往常一样。可我总睡不着,脑子里反复晃着那行“别信她”,晃着林老师说“没阿芷”时的表情,晃着江屿换了衣服我却没察觉的细节。

像有只手,在记忆的褶皱里慢慢挖,挖得越深,越觉得底下藏着什么。那些暖的、熟的片段,突然都生了刺,碰一下就扎得慌。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感觉江屿动了动,她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指尖在我额头上轻轻碰了碰,像在叹气。我没睁眼,却听见她极轻地说:“再信我一阵子,好不好?”

我没应声。

窗外的月亮移过窗棂,照得屋里亮了些,我看见她转身坐起来,往桌前走,桌上放着那个锁着的小本子。她蹲在桌前,没开灯,就着月光摸出把小钥匙,插进锁孔——

“咔嗒”一声,很轻,却像在我心里落了锤。

记忆的陷阱到底在哪?是她藏了什么,还是我忘了什么?我盯着她的背影,突然不敢再往下想。

  “咔嗒”一声,很轻,却像在我心里落了锤。

月光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在小本子上投下道窄窄的影。她指尖捏着钥匙转了半圈,没再动,像是突然被钉在了原地。我屏住呼吸,听着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上,咚、咚、咚,和锁芯里细微的摩擦声搅在一块儿。

她到底要拿什么?

可等了许久,也没见她把本子打开。月光慢慢挪过桌角,照见她捏着钥匙的手在抖,指节泛白,连带着肩头都轻轻颤——竟像是在怕。

我突然没了再看下去的力气。

不管那本子里藏着什么,不管“别信她”三个字是谁写的,不管阿芷是不是真的存在过——此刻她背对着我,在月光里缩成小小的一团,那模样,和我记忆里无数次替我拢外套、替我描向日葵的江屿,慢慢重合了。

记忆的褶皱里或许真有陷阱,或许藏着我不敢碰的真相。可挖陷阱的人是谁?是她,是我,还是那些被风刮散的碎片?

我轻轻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还留着点阳光晒过的暖,像她中午搭在我肩上的外套。

“沈禾?”她突然轻声喊,声音发哑。

我没应,假装已经睡熟。

身后的动静停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把钥匙拔出来,轻轻把本子推回抽屉。又过了会儿,床沿陷下去一点,她躺了回来,没再靠过来,只隔着寸许的距离,轻轻叹了口气。

这口气落在被子上,软得像晨雾。

窗外的风还在吹,院子里的向日葵叶沙沙响。我闭着眼,感觉记忆里那些模糊的碎片在晃——阿芷的蜡笔、花店婆婆的话、谱子上的字,还有她鬓角那片干了的向日葵花瓣。

陷阱或许就在眼前,或许下一步就要踩空。可此刻我不想追,也不想问了。

天快亮时,迷迷糊糊间,感觉她伸手碰了碰我的发顶,像在摸什么易碎的东西。我没睁眼看,只悄悄往她那边挪了挪,肩膀碰着她的肩膀,暖的。

至于那锁着的本子,至于记忆褶皱里的真相——

等天亮了再说吧。

至少此刻,月光是真的,她的呼吸是真的,这寸许的暖,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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