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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身份的自白书

水屿

药渣在垃圾桶里堆了半尺高时,我终于能在傍晚跟着江屿去河边散步了。晚风卷着广场舞的音乐飘过来,混着烤红薯的甜香,江屿手里捏着两串糖葫芦,山楂上的糖衣在路灯下亮得像碎玻璃。

“慢点吃,”她替我擦掉嘴角的糖渣,“酸着呢。”

我咬着糖葫芦笑,看她把另一串举到路灯下照:“你说,这山楂要是蓝的,像不像蓝雪花?”

她刚要笑,突然顿住了,眼里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一点点暗下去。我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见路灯下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手里拎着个皮质公文包,正盯着我看,眉头皱得像团拧不开的线。

“沈禾?”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真的是你?”

江屿突然把我往身后拉了拉,糖葫芦的竹签尖扎得我手心有点疼。她没看那男人,只低声对我说:“咱走。”

“等等。”男人快步追上来,挡在我们面前,目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我是陈助理,你父亲让我找了你半年。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这副样子?”

“陈助理?”我嚼着山楂的酸突然漫到心里,那些被秋燥和药味压下去的碎片猛地涌上来——光洁的地板,永远温着的牛奶,父亲书房里那盏水晶灯,还有眼前这张脸,总跟在父亲身后,弯腰递文件时,眼镜片会反射出冷光。

“你不记得我了?”陈助理的眉头皱得更紧,“你从家里走的时候……”

“我不认识你。”我打断他,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蓝雪花,“你认错人了。”

江屿攥着我的手突然用力,指甲几乎嵌进我肉里。她抬头看陈助理时,眼里的光冷得像冰:“先生,你吓到她了。”

陈助理没理她,只盯着我:“沈禾,你父亲病了,很严重,他一直在找你。跟我回去吧,家里什么都给你准备好了,比在这里……”他瞥了眼江屿手里的糖葫芦,没再说下去。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我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在江屿怀里,她的体温烫得我心慌,“我叫沈禾,但不是你要找的那个。”

广场舞的音乐还在响,可周围的热闹像被隔在一层玻璃外,听着闷闷的。我看着陈助理西装上别着的胸针,突然想起自己以前也有个类似的,是父亲送的十八岁礼物,后来被我扔在搬家的纸箱里,再也没见过。

“你看这个。”陈助理从公文包里掏出张照片,递到我面前。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别墅的花园里,手里捧着本书,笑得眉眼弯弯——那是十七岁的我,头发长到腰,皮肤白得像纸,和现在蹲在纺织厂后门看野菊的“沈禾”,判若两人。

江屿突然伸手把照片打掉在地上,声音发颤:“你别逼她!”

照片在地上滑出半尺远,女孩的笑脸对着肮脏的柏油路,像朵被踩烂的花。我盯着照片看,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名字、场景、规矩,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现在的“沈禾”冲垮。

“我以前……”我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叹息,“是住过那样的房子。”

江屿的手猛地松开了。

我转头看她,她的脸白得像路灯下的墙,眼里的光一点点碎掉,像摔在地上的蓝雪花。“你……”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转身就要走。

“江屿!”我抓住她的手腕,指尖碰着她小臂上的划痕,“你听我说。”

陈助理在旁边叹气:“沈小姐,跟我回去吧,你不属于这里。”

“我属于哪里,我自己说了算。”我没看他,只盯着江屿的眼睛,“我是从那个家里走的,走的时候揣着两百块钱,在火车站睡了两晚,是张叔把我捡回杂货铺,给我吃第一碗热汤面。后来我去印刷厂画插画,认识了你,你教我认薄荷,带我去看向日葵,陪我熬过那些说胡话的夜晚。”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蓝布条发绳,是奶奶留的,后来江屿用它给我绑过头发:“那个家里有水晶灯,有温牛奶,可没有这个。那里的沈禾要学礼仪,要背族谱,可她不会蹲在地上剥向日葵籽,不会对着蓝雪花笑。”

江屿的眼泪掉下来,砸在发绳上:“那你……”

“我是沈禾,”我把发绳塞进她手里,紧紧攥住她的手,“是你的沈禾。以前是那个家里的人,现在不是了,以后也不是。”

陈助理还想说什么,我没再理他,拉着江屿往回走。糖葫芦的竹签在手里晃,糖衣化了,黏在指尖,甜得发稠。

快到巷口时,江屿突然停下来,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以前……真的住别墅?”

“嗯,”我笑了笑,往她嘴里塞了颗糖葫芦,“但那里的床,没我们出租屋的硬板床舒服。那里的饭,没你煮的南瓜粥香。”

她没说话,只反手攥住我,攥得比刚才更紧。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在一块儿,像幅没画完的画。

回到出租屋,江屿把那束蓝雪花拿下来,插进个粗瓷碗里,摆在我画插画的桌子上。“以后别瞒着我了,”她蹲在我面前,眼睛红红的,“不管你以前是谁,我都……”

“我以前是个笨蛋,”我打断她,摸着她小臂上的划痕,“笨到以为离开家就活不成,是你让我知道,蹲在地上看野菊,比站在花园里背族谱踏实。”

她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那你以后,还得接着学怎么蹲在地上看野菊。”

“学一辈子。”

窗外的广场舞音乐还在响,粗瓷碗里的蓝雪花轻轻晃。我知道那个穿西装的人或许还会再来,知道那些被遗忘的过去或许还会翻涌,可此刻握着江屿的手,看着桌上的蓝雪花,突然觉得“双重身份”没什么可怕的——就像蓝雪花能开在别墅的花园,也能开在出租屋的粗瓷碗里,我能是那个家里的沈禾,更能是此刻站在这里的,江屿的沈禾。

桌上的插画还没画完,画的是河边的野菊,旁边添了两串糖葫芦,红得像团火。我拿起笔,在野菊旁边画了朵小小的蓝雪花,蓝得像浸了水的天。

江屿凑过来看,突然说:“再加个蹲在地上的人吧。”

“好。”

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淡淡的痕,像在写一封给过去的自白书——告诉那个穿白裙的女孩,别害怕,现在的沈禾,很好,很踏实,很幸福。

  画到后半夜,粗瓷碗里的蓝雪花落了片瓣,悄没声地飘在画纸上,像给野菊添了点蓝。江屿趴在桌边睡着了,呼吸轻轻的,发梢垂下来,扫过我握笔的手。我把毯子往她肩上盖了盖,看着画里那两个蹲在地上的小人——一个扎着黄发绳,一个挽着蓝布衫袖子,旁边扔着两串没吃完的糖葫芦,倒比照片里穿白裙的模样鲜活多了。

第二天醒来时,江屿正对着镜子梳头发,手里捏着那根蓝布条发绳。阳光从窗缝钻进来,照得她耳尖的红还没褪。“今天去厂里,我跟组长请了假,”她转过身,发绳在指尖转了个圈,“咱去趟张叔的杂货铺,谢谢你上次借电动车的事。”

“顺便问问陈助理有没有再来过?”我笑着打趣。

她手里的发绳顿了顿,眼里闪过点慌,随即又瞪我:“就你机灵。”

张叔的杂货铺刚开门,货架上的酱油瓶还冒着晨露的气。见我们进来,他往柜台里挪了挪藤椅:“小沈气色好多了!昨儿傍晚有个穿西装的找你,我没理他,看着就不是咱巷子里的人。”

“谢张叔。”江屿往他手里塞了袋刚买的桃酥,“您拿着尝尝。”

“跟我客气啥!”张叔把桃酥往回推,又压低声音,“那人要是再来,你就喊我,咱巷子里的人,还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我心里暖烘烘的,指着货架最上层的向日葵籽:“张叔,称两斤这个。”

回去的路上,江屿拎着瓜子仁,突然说:“其实我昨儿晚上没睡着,听见你在画东西。”

“嗯?”

“你画那个穿白裙的姑娘了吗?”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

“没,”我往她嘴里塞了颗瓜子,“画了个笨姑娘,蹲在地上数蚂蚁,数着数着就忘了回家的路。”

她“噗嗤”笑了,眼里的光亮得很:“那后来呢?”

“后来来了个更笨的姑娘,”我拽住她的手往回跑,“拉着她去看野菊,说数野菊的瓣儿比数蚂蚁有意思。”

跑到巷口时,两人都喘着气,看着对方笑。卖豆浆的阿婆推着车经过,笑着喊:“小江,小沈,来两碗热豆浆?”

“要甜的!”江屿扬声应,手还被我攥着,没松开。

豆浆冒着热气,甜香混着巷子里的烟火气,把那些关于“别墅”“西装”的冷意冲得干干净净。江屿喝着豆浆,突然指着对面的墙根:“你看,又开了几朵野菊。”

是黄的,比昨天见的更旺,挤在砖缝里,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下午去印刷厂交稿时,陈助理居然等在门口。他换了件浅灰色西装,手里捧着束包装精致的白玫瑰,倒比昨天看着顺眼些,可那股子疏离的客气,还是像隔着层玻璃。

“沈小姐,”他把玫瑰递过来,“我不是来逼你回去的,只是想跟你说,先生的意思是,你可以留在这里,但他希望……你能偶尔回去看看。”

我没接玫瑰,指了指他身后的花坛——里面种着几株月季,开得蔫蔫的,远不如巷口的野菊精神。“我现在的日子很好,”我说,“就不劳先生挂心了。”

“可你总要知道自己是谁,”他的眉头又皱起来,“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画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这话像根刺,扎得人心里发紧。我刚要说话,江屿突然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拎着刚买的蓝雪花,往我怀里一塞:“王大夫说多闻花香好,咱回去吧。”

她没看陈助理,可往我身前站的动作,护得明明白白。

陈助理盯着那束蓝雪花,又看了看江屿袖口的线头,突然叹了口气:“先生说,你要是想画画,可以去他的画廊,那里有最好的颜料和画布。”

“我现在用的颜料就很好,”我晃了晃手里的蓝雪花,花瓣扫过陈助理的西装裤,“画在糙纸上,比画在画布上踏实。”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白玫瑰被扔在垃圾桶里,蔫得更快了。

江屿拉着我往回走,蓝雪花的香漫在风里。“别往心里去,”她捏了捏我的手,“他不懂,糙纸上的画才有人味儿。”

“我没往心里去,”我笑着举起蓝雪花,“我在想,这花插在张叔送的那个粗陶瓶里,定比插在水晶瓶里好看。”

回到出租屋时,夕阳正斜斜地照在画桌上。我把蓝雪花插进粗陶瓶,摆在那幅没画完的插画旁边,突然觉得“双重身份”其实是件好事——见过水晶灯的亮,才更珍惜巷口路灯的暖;尝过温牛奶的甜,才更贪恋南瓜粥的香。就像此刻,我既能想起别墅花园的模样,更能笃定,眼前这方摆着蓝雪花和插画的小桌子,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江屿在厨房煎药,药香混着晚饭的香飘过来。我拿起笔,在画里那个扎黄发绳的小人手里,添了朵小小的蓝雪花。

“药好了!”她在厨房喊,声音亮得像窗外的星。

“来了!”

我放下笔,往厨房跑,粗陶瓶里的蓝雪花轻轻晃,像在替画里的小人点头。原来最好的自白,从不是写在纸上的话,是此刻跑向厨房的脚步,是锅里翻腾的南瓜粥,是身边那个人眼里的光——这些实实在在的暖,早把“过去”和“现在”缝成了一块布,蓝布条也好,黄发绳也罢,凑在一块儿,就是最踏实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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