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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认识的镜像诡辩

水屿

杂志样刊在画桌上摆了三天,封面的野菊被江屿用透明纸仔细包好,说怕落灰。可我总不敢细看——画里的影子明明是我和她,可盯着久了,那影子会慢慢变,变成穿白裙的姑娘牵着另一个模糊的轮廓,站在别墅的水晶灯下。

“又在发呆?”江屿把刚煎好的梨水往我手边推,瓷碗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王大夫说,总盯着一样东西看,容易钻牛角尖。”

我捏着碗沿笑,看她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动:“在想,这画要是被我父亲看见,会说什么。”

“管他说什么,”她往我碗里加了勺蜜,“杂志都登了,说明好看。”

话是这么说,可那天去市里交插画尾款时,路过一家玻璃幕墙的商场,我站在橱窗前看了很久——里面的模特穿着精致的连衣裙,脖颈上的项链闪得晃眼,而我穿着江屿缝的蓝布衫,袖口还沾着点颜料,像幅没干的画蹭上了灰。

“这不是你。”我对着玻璃里的影子说,可那影子眨了眨眼,竟和杂志封面上的影子重合了。

回去的路上,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像在提醒什么。路过花店时,老板娘正往橱窗里摆新做的花束,用蓝雪花和白玫瑰搭配,说“城里姑娘都爱这么插”。我盯着那束花看,突然觉得蓝雪花混在白玫瑰里,像走错了片场。

“想什么呢?”江屿从背后冒出来,手里拎着个纸包,“给你买的糖糕,热乎的。”

我接过糖糕,热气烫得手心发疼:“你说,我是不是……既不像以前那个沈禾,也不算现在这个沈禾?”

她捏糖糕的手顿了顿,糖纸被攥出褶皱:“什么意思?”

“就像……”我指着橱窗里的花束,“蓝雪花不该跟白玫瑰混在一块儿,可我既长着别墅里的根,又开着巷口的花,不伦不类的。”

江屿突然把糖糕往我嘴里塞,甜得发齁:“胡说!蓝雪花想跟谁在一块儿就跟谁在一块儿,它乐意就行!”

话是硬气的,可她往我身边靠的动作,却带着点慌。

回到出租屋,画桌上的玻璃镜不知被谁擦得锃亮,映出墙上的杂志封面,又映出我和江屿的影子,像叠在一块儿的戏。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陌生——头发剪短了,皮肤晒得比以前黑,眼角甚至有了点笑纹,可那双眼睛,还带着点别墅里的怯。

“别照了。”江屿把镜子扣在桌上,“镜子都是骗人的,它只照模样,照不出心里的东西。”

“心里的东西?”我摸着胸口,“心里的东西也在打架。它记得水晶灯的亮,也贪恋灶膛的暖;它会背族谱里的规矩,也学不会蹲在地上剥瓜子时的坦然。”

她突然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力气大得像要把两个人揉成一团:“那我呢?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是让你学剥瓜子的‘现在’,还是让你忘不掉水晶灯的‘过去’?”

她的话像面突然竖起的镜子,照得人无处可藏。我想起陈助理送来的素描里,十岁的江屿举着蓝雪花站在向日葵地里,想起她为我拦出租车时的急,想起她补蓝布衫时的认真——原来她早就是我心里的秤,一头挑着过去,一头挑着现在,而秤砣,是她眼里的光。

“你是让我敢站在镜子前的人。”我反手抱住她,声音发哑,“是让我觉得,蓝雪花混着野菊香,也很好闻的人。”

那天晚上,我们把画桌上的镜子支起来,江屿拿着我的画笔,在镜面上画了朵蓝雪花,说:“这样它就骗不了你了,看见花就想起我,想起巷口的野菊,想起咱的出租屋。”

镜面上的蓝雪花歪歪扭扭的,却像道符,镇住了那些晃来晃去的影子。

第二天去张叔的杂货铺,他正对着面旧铜镜剃胡子,铜绿斑斑的镜面把人影照得模糊。“小沈,来看看这镜子,”他指着镜面笑,“照人不清,可照心准。你看我,年轻时总嫌它旧,老了才知道,模糊点好,不用盯着皱纹较劲。”

我盯着铜镜里的影子看,果然模糊,分不清是穿白裙还是蓝布衫,只看得见身边站着个人,手里举着朵蓝的花。

“张叔说得对。”江屿在我耳边轻声说,“心里清楚就行,不用让镜子说了算。”

回去的路上,路过那家玻璃幕墙的商场,我没再停步。江屿牵着我的手,脚步踏在落叶上,沙沙响,像在为心里的秤校准刻度。

傍晚画插画时,我在杂志封面的影子旁边,添了面铜镜,镜面里映出两朵花,一朵蓝雪花,一朵野菊,缠在一块儿,分不清谁是谁。江屿凑过来看,突然说:“再加句字吧。”

“加什么?”

“‘我就是我’。”她拿起笔,在镜边歪歪扭扭地写,“简单点,不用跟镜子辩。”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淡淡的痕,像给这场自我认知的诡辩画了个句号。窗外的野菊又开了些,黄得泼辣,蓝雪花在粗陶瓶里立着,蓝得坦然。我看着画里的铜镜,突然觉得那些打架的念头都散了——或许人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画,是像蓝雪花混着野菊香这样,杂糅着、生长着,才成了独一份的模样。

江屿在厨房煮南瓜粥,喊我帮忙递碗。我跑过去时,她正对着灶台上的铁锅笑,锅里的粥冒着泡,映出两个模糊的影子。“你看,”她指着锅面,“铁锅照得比镜子清楚,咱在一块儿,就挺好。”

我凑过去看,铁锅的倒影里,两个影子挨得紧紧的,像要融进彼此的骨血里。粥香漫上来,混着蓝雪花的淡香,让人心里笃定——管它镜子怎么照,别人怎么看,我就是我,是和江屿蹲在巷口种野菊的沈禾,是心里装着向日葵地和粗陶瓶的沈禾,这就够了。

画桌上的铜镜轻轻晃,镜面上的蓝雪花,像在点头。

  铁锅上的粥影还没散尽,林老师又来敲门,手里捏着封信,信封上印着烫金的家徽——是父亲的笔迹。“陈助理说,先生想请你回去吃顿饭,就当……认认亲。”她把信往我手里塞,眼神里带着点为难。

信很薄,捏在手里却像块冰。江屿正在擦桌子,抹布“啪”地掉在地上,水渍在青砖上漫开,像幅没画完的地图。“你要去?”她的声音发紧,指甲抠着桌角的木纹。

“不知道。”我摩挲着信封上的家徽,那图案曾绣在我的睡衣领口,如今看着却像别人的东西,“他说……认认亲。”

“认亲?”江屿弯腰捡抹布,背对着我,“那这里呢?张叔,野菊,还有我……算什么?”

她的话像根针,刺破了刚平静下来的湖面。我突然想起铜镜里的影子——原来自我认知的诡辩里,最疼的不是分不清自己是谁,是怕身边的人觉得,你终究要回到“该去的地方”。

“不算什么,”我把信往抽屉里一锁,钥匙往她手里塞,“你拿着钥匙,我哪儿也不去。”

她捏着钥匙,指节泛白,没说话,只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噼啪”响,映得她侧脸忽明忽暗。

那天晚上,谁都没提信的事。江屿趴在画桌上看我画新稿,画的是张叔的杂货铺,门口摆着两盆花,一盆蓝雪花,一盆野菊,中间搁着面旧铜镜。“这镜子画得像,”她戳了戳镜面,“连铜绿的斑都一样。”

“因为心里有。”我往她手里塞了颗薄荷糖,“就像我心里有你,不用看镜子也知道。”

她含着糖笑,眼里的光比灯光亮,可半夜我醒时,发现她正对着抽屉发呆,手里捏着那把钥匙,像在掂量什么。

第二天去印刷厂,组长把我叫到办公室,桌上摆着个礼盒,说是陈助理送的,里面是套顶级颜料,“先生说,别委屈了你的才华”。我没拆,只往他手里塞了张画稿——是巷口的野菊丛,里面画了个空礼盒,礼盒上画了个叉。

“告诉陈先生,”我说,“我的才华在糙纸上,不在礼盒里。”

回去的路上,风卷着颜料的香气追过来,像在诱惑什么。路过纺织厂时,看见江屿站在门口等我,手里举着个饭盒,见了我就笑:“给你带了午饭,南瓜饼。”

我接过饭盒,饼还热着:“印刷厂给了我套颜料,我让组长退回去了。”

“嗯。”她往我嘴里塞了块饼,“咱的颜料够用,掺了南瓜粥的香,比他的好。”

路过那家玻璃幕墙的商场时,她突然拽着我往里走,径直走到女装区,指着件蓝布衫说:“这件跟你身上的像,买了换着穿。”

导购员过来搭话:“这件是新款,很多大学生都爱穿,朴素又显气质。”

江屿突然说:“她不是大学生,是插画师,画野菊和蓝雪花的,杂志封面都登了。”

我看着她仰着头跟人说话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的秤稳了——原来自我认知从不是和镜子较劲,是身边的人用笃定的眼神告诉你:你就是你,是我眼里最好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她拎着新蓝布衫,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晚上包饺子,”她说,“用新布衫的布角当布票,咱也洋气一回。”

“好啊。”我拽着她的手往巷口跑,影子在地上飞,像要甩掉所有的犹豫。

画桌上的铜镜还扣着,抽屉里的信安安静静躺着。我知道父亲的邀约像面镜子,总在暗处等着照出我的动摇,可江屿补的蓝布衫、张叔的旧铜镜、巷口的野菊,早把那面镜子的棱角磨平了。

夜里画插画时,我在铜镜的镜面里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一个举着蓝雪花,一个捧着野菊,旁边写着江屿说的“我就是我”。她凑过来看,突然在镜面上亲了下,印出个淡淡的唇印。

“这样,镜子就忘不了咱了。”她笑着说,眼里的光比星星亮。

灶上的南瓜粥沸了,香气漫过来,混着蓝雪花的淡香。我看着镜面上的唇印,突然觉得所有的诡辩都有了答案——自我认知从不是找到唯一的模样,是接受自己的杂糅,是明白蓝雪花既能开在别墅,也能绽在巷口,而最重要的,是身边有个人,无论你开成什么样,都觉得你最好看。

江屿在厨房喊我喝粥,声音亮得像清晨的第一束光。我放下笔往厨房跑,画里的铜镜轻轻晃,像在替所有的犹豫,说了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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