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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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声终于刺破沉闷的空气,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桌椅板凳的拖动声、少年们迫不及待的呼喊声、书包拉链的哗啦声混作一团。
邹宴安慢吞吞地收拾着书本,动作有些迟滞。额角的钝痛并未因放学而缓解,反而随着人群的喧闹隐隐加剧。
他习惯性地拉开书包最里层的拉链,指尖触到那个冰冷的塑料药瓶。拧开,倒出两粒白色的小药片,就着早上小姨塞进他水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温水,仰头咽了下去。药片的苦涩在舌尖弥漫开,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麻木的安慰。
他拉好书包拉链,站起身,视线下意识地扫过旁边已经空了的座位。陆穆年的桌面收拾得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利落,只留下一个清晰的、书本压过的印子。
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积攒的燥热。
校门口人声鼎沸,来接孩子的家长、吆喝着的小贩、呼朋引伴的学生,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
邹宴安低着头,习惯性地沿着人流的边缘,贴着墙根往外走,像一尾沉默的鱼,试图避开所有可能的碰撞。
「邹宴安!」
一个清朗的声音穿透嘈杂,清晰地传入耳中。
邹宴安脚步一顿,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校门对面不远处的林荫道上,陆穆年正跨坐在一辆线条流畅漂亮的黑色山地车上,单脚支地,夕阳的金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跳跃的光斑。
他一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姿态放松而自然。看见邹宴安看过来,他扬起手,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极其耀眼的笑容,像骤然点亮了暮色。
邹宴安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陆穆年已经利落地蹬了一下脚踏,山地车轻巧地滑过马路,稳稳地停在他面前。车轮带起的气流拂过邹宴安的裤脚。
「发什么呆呢?」陆穆年的声音带着笑,额前微卷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睛亮晶晶的,「你家往哪边走?」
「啊?」邹宴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脑子还有点懵,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东边,梧桐巷。」
「哦,」陆穆年点点头,下巴朝车把前方抬了抬,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那正好顺一段。上来吗?我载你。」他拍了拍山地车后座那窄窄的金属架。
邹宴安彻底愣住了。他看看陆穆年坦荡的笑容,又看看那明显只能勉强容下一个人的后座,再低头看看自己,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同时涌了上来。他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用了,我…我走路就行。」
声音干涩得厉害。
陆穆年看着他瞬间红透的耳根和慌乱躲闪的眼神,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促狭:「怎么,怕我把你摔了?放心,我技术好着呢。」他故意又拍了拍后座,「试试?比你走路快多了,省点力气回家写作业不好么?」
「真…真的不用。」邹宴安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要烧起来,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窘迫的境地,「我…我先走了!」他语无伦次地丢下一句,几乎是落荒而逃,低着头,脚步匆匆地汇入东边的人流,背影僵硬得像一块移动的木板。
陆穆年看着他仓惶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并没有追上去。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却并没有消失,只是多了些若有所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山地车后座,又抬眼望向邹宴安消失的方向,几秒钟后,才重新蹬起脚踏,黑色的山地车像一道流畅的影子,灵活地汇入了西边流动的车河。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