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
盛夏的蝉鸣声浪攀至顶峰，又渐渐在初秋的凉意中偃旗息鼓。梧桐叶开始染上金黄，校园里弥漫着离别的气息和冲刺的硝烟。高三的时光像被按下了快进键，日子在铺天盖地的卷子、粉笔灰和风油精刺鼻的气味中飞驰。
邹宴安和陆穆年并肩坐在靠窗的位置，课桌上堆砌着两座摇摇欲坠的「书山」。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摊开的英语阅读理解和物理错题本上投下明亮的光块。
「这里，虚拟语气，主句是过去时，从句应该用……」陆穆年修长的手指点在邹宴安摊开的练习册上，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却清晰平稳。他微微侧着头，额前微卷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一点专注的眉眼。
邹宴安的目光却有些飘忽。他看着陆穆年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因为思考而微微抿起的唇线，看着他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包裹着他，像温暖的潮水。他甚至会偷偷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
太恍惚了，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恍惚了，三岁母亲离世，经历13年的家暴。15岁，小姨像只有形的手将他从痛苦中抽离，16岁的他遇到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孩。他无法用言语表达这一切。他想，可能是妈妈看不下去了，让自己遇到了最对的人。
「懂了？」陆穆年抬起头，正好撞上邹宴安有些失神的目光。他嘴角很轻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了然和纵容，抬手用笔帽轻轻敲了一下邹宴安的额头，
「专心点，小傻子。」
邹宴安猛地回过神，脸颊瞬间发烫，慌乱地低下头，掩饰性地在笔记本上写下陆穆年刚才说的语法规则，笔迹有些潦草。心脏在胸腔里欢快地、不安分地跳动着。
桌下，陆穆年的腿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带着无声的安抚和亲昵。
放学铃声响起。两人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晚上想吃点什么？」陆穆年很自然地接过邹宴安肩上略沉的书包，挎在自己另一边肩膀上，「小姨今晚加班？」
「嗯。」邹宴安点点头，看着陆穆年肩上两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想吃巷口那家牛肉面了。」
「行。」陆穆年一口应下，笑容在夕阳里显得格外温暖，「加双份牛肉。」
他们并肩走在梧桐叶开始飘落的林荫道上，低声讨论着刚刚没解完的一道数学压轴题，偶尔肩膀会轻轻碰撞在一起。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脸颊，却吹不散心底那份踏实的暖意。
幸福像一颗饱满多汁的果实，沉甸甸地挂在枝头，散发着诱人的甜香。邹宴安甚至开始偷偷幻想，等熬过这最后一年，等他们都考上大学，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的日子会是什么模样。那幻想过于美好，让他几乎忘记了埋藏在时光深处的阴霾。
直到那个电话的到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