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星际的背影

星舰主控室的红色警报刺破黑暗时，金正把最后一口能量棒塞进嘴里。格瑞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夹杂着电流杂音：“左舷引擎故障，准备紧急迫降。”他攥着扳手的手突然收紧，指节泛白——那是格瑞在模拟训练中才会用的、刻意压低的声线。

迫降舱撞进陨石带的瞬间，金被甩向舱壁。他本能地护住胸前的金属盒，那里装着格瑞送的通讯器残骸——三个月前执行任务时，他为救一名幼崽被激光束贯穿手臂，通讯器也因此报废。当时格瑞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医疗舱外站了整夜，次日递给他这个重新焊接的盒子：“留着当零件。”

陨石带的碎片持续撞击舱体，金摸黑打开应急灯，昏黄的光线下，格瑞的轮廓突然从破碎的舷窗外掠过。他扑过去，指尖擦过玻璃上凝结的冰晶——那是格瑞的星舰在燃烧，氧气泄漏形成的白雾正将他的背影包裹。

“格瑞！”他扯开喉咙嘶吼，通讯器却在此时发出蜂鸣。屏幕上跳动着格瑞的加密代码，每个字符都像他惯用的、欲言又止的顿挫：“别追。”

金咬着嘴唇，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深空战役。格瑞为了掩护他撤离，独自引爆了敌方母舰。当时他也是这样，在通讯器里留下简短的指令，然后消失在爆炸的火光中。后来在医疗舱醒来，他发现格瑞的战斗服碎片被缝进了自己的内衬，针脚细密得像登格鲁星的月光。

“这次换我来。”他喃喃自语，启动舱内的备用推进器。陨石带的尘埃在舷窗外旋转，宛如格瑞银发在真空中飘动的轨迹。通讯器突然震动，格瑞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金，你的氧气只剩十七分钟。”

“可我的勇气还有十七光年。”他扯开金属盒，取出藏在底层的微型定位器——那是格瑞偷偷植入的，每次任务前都会确认它的位置。星舰残骸的坐标在屏幕上闪烁，像格瑞左眼下从未消失的星纹。

当金终于抓住格瑞的手腕时，对方的战斗服已被腐蚀性尘埃啃噬大半。格瑞的右手机械臂泛着冷光，关节处卡着半片星舰零件，边缘还带着金的体温——那是他昨天调试设备时不小心掉落的。

“笨蛋。”格瑞的声音沙哑，却反手扣住他的腰，将两人推向最近的避难舱。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机油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艾香——那是格瑞每次受伤后都会偷偷服用的止痛药味道。

避难舱的舱门关闭瞬间，金看见格瑞的左手悄悄按在胸前。那里的暗袋里，躺着他三年前弄坏的通讯器主板，表面布满细密的划痕，像用激光刀刻的星图。

“下次再擅自行动，”格瑞别过脸，机械臂却将他禁锢得更紧，“就把你锁在主控室。”

金笑了，伸手触碰格瑞机械臂的关节。那里缠着一圈褪色的蓝绳，是他在登格鲁星时编的平安结，没想到格瑞一直戴在身上。“那你得先修好我的通讯器，”他晃了晃金属盒，“我还想听你说‘任务完成，返航’呢。”

格瑞沉默片刻，突然低头咬住他的嘴唇。这个吻带着铁锈味，混着应急舱循环系统的冷冽。金尝到了格瑞舌尖的颤抖，以及他机械臂在自己背上烙下的温度——那是跨越光年的、独属于他们的摩斯密码。

星舰残骸在远处爆炸，橘色的火光映亮格瑞的侧脸。金望着他瞳孔里跳动的光斑，突然想起第一次登上星舰时，格瑞指着舷窗外的星云说：“恒星死亡时会变成星云，把最后的光散向宇宙。”

现在他终于明白，格瑞的背影从来不是冰冷的恒星，而是包裹着超新星内核的星际尘埃——看似遥不可及，却在每一次碰撞中，将炽热的碎片洒进他的宇宙。

通讯器突然发出提示音，金低头看去，格瑞不知何时在屏幕上画了个简笔小人。那小人牵着另一个更高大的身影，背景是一片璀璨的星空。落款是格瑞惯用的缩写，却在末尾多了个小小的星号，像他每次欲言又止时，喉结滚动的弧度。

“等回去，”金蹭了蹭格瑞的肩膀，“我要把这个设为锁屏壁纸。”

格瑞没说话，只是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金属心脏正以恒定的频率跳动，与金腕间的生命监测仪形成共振。在这片寂静的星际空间里，两颗心的频率如同双星系统，永恒地环绕着彼此旋转。

窗外，一片星际尘埃缓缓飘过，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金知道，那是格瑞用机械臂在空气中写下的、未发送的信息——就像他们每次并肩作战时，无需言语的默契，早已将千言万语刻进了宇宙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