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一看,里面是那瓶解"牵机散"的药膏。刘寒剑脸色骤变,猛地看向沈知微,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牵机散?你怎么会有这个?难道...刚才的刺客是你引来的?"
沈知微愣住了,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想。"不是的!你听我解释!这药膏是..."
"够了!"刘寒剑打断她,声音冰冷刺骨,"沈知微,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为了陷害婉儿,你竟然不惜勾结外人,在东宫之中上演如此拙劣的戏码!"
沈知微看着他眼中的失望和愤怒,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刘寒剑!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相信你?"刘寒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先是毒害婉儿,现在又勾结刺客自导自演!沈知微,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傅沈敬之带着一队禁军匆匆赶来。看到寝殿里的情形,他脸色大变,连忙上前:"知微!你没事吧?"
沈知微摇摇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眶泛红:"爹..."
沈敬之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刘寒剑,脸色更加难看:"太子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知微的寝殿会有刺客?"
刘寒剑将手中的药膏扔在沈敬之面前,冷笑道:"太傅还是问问你的好女儿吧!为了陷害一个弱女子,她竟然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沈敬之捡起药膏,脸色骤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太子殿下,此事恐怕有误会。这药膏是老夫给知微的,因为老夫查到,苏姑娘中的毒正是牵机散,怕知微也会有危险,才特意备好了解药。"
刘寒剑愣住了:"是你给的?"
沈敬之点点头,眼神坚定:"太子殿下,老夫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知微绝不是那种人!此事一定另有隐情!"
刘寒剑看着沈敬之,又看看沈知微泛红的眼眶,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动摇。难道...自己真的又错怪她了?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报告:"殿下!太傅!不好了!苏姑娘...苏姑娘她...自焚了!"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连忙赶往苏婉儿的寝殿。远远就看到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刘寒剑脸色大变,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沈知微站在火光前,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眼神复杂。苏婉儿自焚了?沈知微指甲掐进掌心,看刘寒剑像疯了似的往火里冲,侍卫们拉都拉不住。
火苗舔着檐角噼啪作响,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她忽然闻到一阵奇怪的甜香——不是烧焦的糊味,倒像是...桃花糕的甜腻气。"娘娘小心!"云溪不知何时醒了,突然扑过来把她往后拽。
就听"轰隆"一声,烧断的横梁擦着沈知微的发髻砸在地上,火星溅了她一裙角。
横梁砸在地上腾起的烟尘还未散尽,沈知微盯着裙角焦黑的痕迹,那点火星像是要顺着布料钻进皮肉里。云溪半跪在地上死死攥着她的衣袖,指节泛白:"娘娘快走!火里不安全!"
"苏婉儿呢?"沈知微拨开额前被汗水黏住的碎发,浓烟裹着那股甜腻的桃花香涌进鼻腔,熏得她喉咙发疼。
几个侍卫抬着水桶往火场里冲,廊檐下的铃铛被热浪烤得叮当乱响。刘寒剑的明黄色常服早沾了黑灰,他抱着个浑身焦黑的人影从火光里冲出来时,靴子底都在冒烟。
"太医!传太医!"他嘶哑的吼声劈碎雨幕,怀里人蜷缩成一团,烧焦的衣料下露出半截手腕,上面赫然缠着道月牙形银镯子——那是刘寒剑去年生辰时亲手打的,说是苏婉儿从小戴到大的旧物陪着不吉利。
沈知微忽然笑出声,引得云溪惊恐地抬头看她。她抬手抹了把脸,满手都是烫出来的泪痕,笑声却越来越响:"这戏唱的,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沈知微!"刘寒剑把人往地上铺的毡子上放,转身通红着眼怒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他胸膛剧烈起伏,明黄衣袖下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若不是你步步紧逼,婉儿怎会..."
"步步紧逼?"沈知微向前两步,火光照在她眼底,映出密密麻麻的血丝,"殿下亲眼看见了?看见臣妾把她推进火海?"她扬手扯开自己半湿的衣襟,锁骨下赫然几道青紫指痕,"还是说,殿下觉得臣妾被刺客掐着脖子的时候,还有空去烧她的宫苑?"
刘寒剑的目光落在那片淤青上,喉结猛地滚动。他想起半个时辰前闯进来时,那领头刺客的手正死死掐在她颈间,剑锋距离她心口不过寸许。可他脑子里现在全是苏婉儿倒在地上的模样,那张总是带泪的小脸被烧得模糊不清。
"婉儿她一向柔弱..."
"柔弱到能用'牵机散'栽赃陷害?柔弱到禁足期间还能与丞相府通信?"沈知微冷笑,转身从梳妆匣暗格里抽出卷宣纸扔过去,"殿下自己看!这是春桃画的苏婉儿宫侍出入路径,哪次不是直奔丞相府后门?"
宣纸在刘寒剑脚边散开,上面用朱砂标着十几个小圈,全是半月来苏婉儿宫里人的行踪。最扎眼的是三月初六那个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送银镖一对"。
"这..."刘寒剑脸色煞白。银镖正是他送给那批刺客的信物,上周才在御花园练箭时遗失了一对。
沈敬之带着禁军赶来时,正看见太子殿下僵在火海前,手里捏着张墨迹未干的图纸。老太傅气得胡子直抖,拐杖笃笃敲着地面:"太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偏袒那蛇蝎妇人吗?"
火舌突然"噼啪"一声窜高,照亮沈知微腕间那道深深的红痕——是刘寒剑今早攥出来的印子。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大婚之夜,他也是这样站在红烛里,隔着盖头冷冷说:"沈知微,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
"爹,不必说了。"沈知微抬手按住父亲颤抖的肩膀,声音轻得像雨丝,"既然殿下眼里只有你的苏婉儿,臣妾这就收拾东西离开东宫。"
刘寒剑猛地抬头,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她袖口,却抓了个空。沈知微后退半步避开他的触碰,眼神冷得像腊月寒冰:"殿下忘了?三年之约,从今日起,我与东宫再无瓜葛。"
"不行!"刘寒剑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你不能走!"他上前一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阴影里,鼻尖几乎要碰到她额头,"知微,刚才是我不对,我..."
温热的呼吸喷在眉心,沈知微偏头躲开,颈间的碎发擦过他下颌。刘寒剑闻到她发间熟悉的冷梅香,混着烟火气有种惊心动魄的好闻,让他想起那年上元灯节,她穿着月白斗篷站在朱雀大街上,手里举着只兔子灯,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殿下,"沈知微抬手抵在他胸口,指尖隔着潮湿的衣料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苏姑娘还在等着您救命呢。"
这话说得又轻又软,却像把淬了冰的匕首扎进刘寒剑心口。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太医说苏婉儿中的"牵机散"虽不致命,却会损伤神智。可眼前这个女人,刚经历刺客追杀和夫君猜忌,依旧脊背挺直,眼神清澈得像从未受过伤。
人群忽然传来惊呼,苏婉儿不知何时醒了,正挣扎着往火里爬,嘴里喃喃喊着:"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是丞相逼我的..."话音未落,一口黑血猛地喷在青砖上。
刘寒剑瞳孔骤缩,下意识要冲过去,手腕却被沈知微死死扣住。她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殿下看仔细了,那是'牵机散'的毒发征兆吗?"
众人这才发现,苏婉儿嘴角的血迹鲜红透亮,根本不像中毒该有的紫黑色。倒是她脖颈间,隐约露出道极细的血痕,像是刚被人掐过。
"护驾——!"禁军统领突然拔剑怒吼。沈知微只觉手腕一紧,整个人被刘寒剑拽进怀里压在地上。破空声贴着耳边掠过,三支淬毒的弩箭钉在刚才她站的位置,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缝里漏出来,照亮宫墙阴影里十几个黑衣人。领头那人掀开面巾,赫然是丞相府的侍卫长!
"奉丞相令,太子妃勾结刺客,意图谋害太子,格杀勿论!"
刀光剑影刹那间笼罩庭院,刘寒剑把沈知微护在身下,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沈知微贴着他滚烫的脊背,忽然想起昨夜他浑身湿透闯进来的模样——原来那时他眼里的红血丝,不是因为苏婉儿,而是在雨里找了她三个时辰。
"抓紧我!"刘寒剑突然低喝一声,抱着她旋身避开斜刺里砍来的刀。沈知微的发髻散了,青丝缠上他脖颈,两人呼吸交缠在月光里,竟有种近乎缠绵的危险。
厮杀声中,沈知微忽然抬手按住刘寒剑持剑的手,往东南方向用力:"那里有弓箭手!"她的指腹擦过他虎口的薄茧,那是常年练剑留下的痕迹。刘寒剑心头猛地一颤,剑锋转向时带起凌厉的风声。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沈知微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推开刘寒剑。剧痛从肩胛骨传来,她看着箭羽没入血肉的瞬间,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为了个不信任自己的男人挡箭?
"知微!"刘寒剑的吼声震得她耳膜疼。她倒在他怀里,看见他眼眶通红,那模样比得知苏婉儿"自焚"时还要吓人。血顺着她的衣襟往下淌,染红了他半幅明黄常服,像极了当年他不肯揭开的红盖头。
"傻不傻..."沈知微抬手想擦他脸上的血,指尖却没了力气,"我可是要走的人..."
"不准走!"刘寒剑把她死死按在怀里,声音哽咽,"沈知微我告诉你,就是绑,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他低头吻住她沾满血沫的唇,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吻又急又狠,像是要把她吞进肚子里去。
沈知微浑身一僵,然后缓缓闭上眼睛。远处传来禁军的喊杀声,怀里男人的心跳震得她耳膜发疼,这荒唐的深宫,终究还是困住她了。
远处,苏婉儿躺在毡子上,看着相拥的两人,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她悄悄摸出藏在袖中的银镖,上面刻着的蟠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血珠顺着箭羽的凹槽缓缓渗出,在沈知微雪色中衣上晕开深色花斑。刘寒剑的手掌按在她后心,掌心灼人的温度透过湿透的布料传来,震得她胸腔发麻。
"太医!现在就让太医过来!"他冲着禁军吼,声音劈得夜空颤颤巍巍。怀里的人忽然轻咳起来,温热的血沫溅在他下巴上,带着铁锈的腥气。
沈知微盯着他紧抿的嘴唇,那道平日里总是凉薄的唇线此刻绷得发白。她想起去年冬至,他也是这样抱着发高烧的苏婉儿冲进太医院,雪沫粘在他的玉冠上,融化成水珠滚落肩头。那时她就站在廊下,手里还提着刚炖好的姜汤。
"哭什么?"她抬手擦过他眼角,指尖碰到一片湿润,"刘寒剑,你眼睛出汗了。"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陡然加重,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沈知微疼得蹙眉,却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半晌从齿缝里挤出句:"再撑会儿。"
苏婉儿的闷哼声从侧面传来。沈知微偏过头,正看见她半截银镖已刺进自己的大腿。那弱柳扶风的身子软软倒下时,恰好撞在赶来救治的太医身上,药箱里的瓷瓶摔了一地,碎裂声混着哭喊格外凄厉:"别碰我...是我连累了殿下..."
沈知微突然觉得伤口的疼痛变得模糊。她看着苏婉儿裙摆下渗出的血迹,想起方才刘寒剑脚边那张宫侍路径图——三月初六送银镖的标记旁,还有个极小的墨点,春桃说那是苏婉儿贴身侍女的落脚点。
"刘寒剑,"她扯了扯男人的衣领,声音轻得像叹息,"看她的鞋。"
月光恰好照亮苏婉儿垂落在地的绣花鞋。那精致的云纹缎面上沾着几点泥污,鞋尖处却异常干净,连绸缎特有的光泽都没被烟火气熏染。沈知微突然想起云溪说过,苏婉儿的惜月轩铺着西域进贡的羊绒毯,宫人进门都要换软底鞋。
刘寒剑的脊背猛地一僵。他低头看沈知微,她的脸色比宣纸还白,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淬了火的寒星。伤口还在渗血,顺着他的腰侧往下淌,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啊——!"苏婉儿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殿下救命!"
一支冷箭擦着她鬓角飞过,钉进身后的廊柱。那箭矢上没淬毒,箭头却泛着熟悉的青黑色——是东宫侍卫常用的铁箭。沈知微眯起眼,看见禁军队伍末尾几个侍卫正在悄悄收弓,他们腰带内侧隐约露出半片狼形玉佩,那是丞相府私兵的标记。
"往东南撤!"刘寒剑突然抱起沈知微转身,剑风扫落几片焦黑的木屑。他的肩膀撞上沈知微的伤口,痛得她几欲昏厥,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出声。血顺着他的常服往下滴,在地上连成断断续续的红线。
廊檐下的铃铛突然齐齐炸响。沈知微歪头看去,只见十几个黑衣人翻过宫墙,为首那人手里提着颗血淋淋的人头——是方才还在喊护驾的禁军统领!
"太子勾结外敌,刺杀重臣!"黑衣人齐声嘶吼,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诛杀叛贼,拥立贤主!"
刘寒剑的脚步顿住了。他抱着沈知微靠在残壁后,温热的血流进她敞开的领口,烫得她锁骨发颤。远处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三下,已是三更天了。
"刘寒剑,"沈知微扯他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嘴角弯起抹虚弱的笑,"你说这出戏,究竟是谁编的?"
男人忽然低头吻她,不是方才那种带着血腥味的急吻,而是极轻极缓地啄在她干裂的唇上。他的睫毛扫过她的脸颊,带来微痒的触感。
"知微,"他的声音喑哑得几乎听不清,"若我死了..."
"那我就把你的牌位供在沈家祠堂,"沈知微打断他,指尖抚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每日让小厮用你最爱的碧螺春浇它三遍。"
他低低地笑出声,胸腔的震动让她伤口更疼,眼里却有光一点点亮起来。沈知微看着他转身提剑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围场,那时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却敢为了追只受伤的麋鹿纵马闯入狼群。箭羽擦着他脖颈飞过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笑着回眸,眼里盛着漫山风雪。
厮杀声再次响起时,沈知微靠在焦黑的廊柱上,慢慢扯下裙摆一角。布料撕拉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着宫墙外隐约传来的更鼓声,一下,又一下。肩胛骨的伤口开始发麻,视线渐渐模糊,只有那片明黄色的身影在刀光剑影里越来越远。
"殿下小心!"
是谁在喊?好像是云溪的声音。沈知微想抬头,却看见苏婉儿不知何时爬到了自己身边,那双总是含着泪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她手里的银镖反射着冰冷的月光,慢慢凑近沈知微的颈动脉。
"太子妃姐姐,对不住了。"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要怪,就怪你挡了太多人的路。"
镖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沈知微闻到浓烈的桃花香。她忽然想起那年上元灯节,苏婉儿也是这样笑着递给她盏莲花灯,说要替她祈福。后来那盏灯飘到湖心就沉了,旁边划龙舟的侍卫说,灯里灌了铅。
意识沉入黑暗前,沈知微感觉到有人撞开了自己。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带着熟悉的冷梅香。她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明黄色的身影软软倒下,手里还紧攥着半块玉佩——那是她及笄时,沈家祖母亲手给她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