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腹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血脉,"现在能帮我解毒了吗?沈、大、夫。"
沈知微抽回手,从药箱底层取出个瓷瓶:"解药只有一半剂量。"
"够用了。"刘寒剑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时溅出几滴,顺着下颌滑到锁骨。他突然皱眉:"这味道..."
"掺了曼陀罗。"沈知微面无表情地包扎伤口,"会放大痛觉,但能延缓毒素扩散。"
帐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副将隔着帐帘急报:"殿下!北狄人押着王将军在阵前叫骂,说...说要用太子妃换他!"
刘寒剑眸色一沉,刚要起身,却被沈知微按回榻上:"我去。"
"你?"
"他们不是要太子妃吗?"沈知微解下染血的战袍,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她抽出匕首划破掌心,将血抹在唇上:"正好问问那位'苏姑娘'..."
殷红的血迹衬得她肤色如雪,眸若点漆。刘寒剑呼吸一滞,突然拽过她手腕舔掉她掌心残血:"以血易血?沈将军好算计。"
沈知微抽回手,指尖残留的温度烫得惊人:"殿下好好养伤。"她转身时发梢扫过他鼻尖,"若我回不来..."
"那我就屠尽北狄。"刘寒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用十万颗人头给你铺黄泉路。"
风雪更急了。沈知微掀帘而出时,听见身后瓷瓶砸在地上的脆响。
阵前火把通明。北狄骑兵举着的王将军已经不成人形,左眼成了血窟窿。银面具的女人站在战车上,指尖把玩着染血的青铜哨。
"沈知微。"她的声音像钝刀磨砂,"三年不见,你倒是越发..."
"废话少说。"沈知微解下佩剑扔在雪地上,"放人。"
面具人突然尖笑,猛地扯下面具——
纵横交错的疤痕间,依稀能看出与沈知微三分相似的轮廓。她枯瘦的手指抓住王将军的头发:"知道这叛徒刚才说什么吗?他说太后早和北狄可汗..."
"苏婉柔!"王将军突然暴起,一口咬住她手腕。女人吃痛松手,他趁机滚到沈知微脚边:"小心...太后...药泉..."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穿透他后心。沈知微抬头,看见北狄可汗的金帐前,有个华服老妇正缓缓放下弓弩——
凤纹袖口,九尾金钗。
"太后?!"
风雪中传来刘寒剑嘶哑的怒吼:"沈知微!回来!"
但已经迟了。
苏婉柔的匕首抵住沈知微咽喉,青铜哨再次响起。地面突然塌陷,两人同时坠入漆黑的暗道。
坠落时沈知微看见苏婉柔诡异的笑容,和她蠕动的嘴唇:
"欢迎回家...姐姐。"
黑暗中有水滴落的声响。
沈知微睁开眼,手腕被铁链磨得生疼。青铜哨子早被搜走,只剩领口残留的雪水,在阴冷的地牢里凝成细冰。
“醒了?”
苏婉柔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带着几分嘶哑的笑意。她指尖把玩着一枚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正是沈知微簪子里藏的那根。
“锁魂散的滋味如何?”她蹲下身,针尖轻轻划过沈知微的脸颊,”我那好哥哥,现在应该痛得生不如死吧?”
沈知微抬眸,借着墙上微弱的火把光,看清了对方脸上蛛网般的疤痕。那些伤痕不像刀剑所伤,倒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你给他下的毒?”
“我?”苏婉柔突然大笑,笑声在地牢里回荡,”我哪有这个本事!”她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同样的梅花烙印,”看见了吗?这是太后亲手烙的!她说我们巫族女子——”
“血里带毒。”沈知微突然接话。
苏婉柔的动作顿住了。
“二十年前巫族叛乱,太后用巫女试药,发现你们的血能杀人也能救人。”沈知微盯着她锁骨上的烙印,”所以刘寒剑的伤……”
“是他活该!”苏婉柔突然暴起,银针抵住沈知微的咽喉,”他明明答应带我走!三年前那晚,他说好要带我逃出皇宫的!”
针尖刺破皮肤,一滴血珠滚落。沈知微却笑了:”所以你假死?”
“不然呢?”苏婉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腐草的气息,”等着被太后做成药人?像地牢最深处那些……”她突然噤声,警惕地回头。
远处传来铁门开启的声响。
“来得真快。”苏婉柔迅速收起银针,从怀中掏出一物塞进沈知微衣襟——是那枚刻着”柔”字的珠子。”别让她发现。”她低声警告,随即抬高声音:”太子妃娘娘,您就好好在这待着吧!”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牢门外。沈知微闻到了熟悉的檀香混着血腥的气味。
“滚出去。”
太后的声音。
苏婉柔低头退下,却在擦肩而过时狠狠掐了把沈知微的手臂。
铁门再次关闭,太后手中的宫灯照亮了狭小的囚室。她今日未着华服,只披了件暗紫色斗篷,发间金钗却依旧晃眼。
“哀家一直好奇,”太后用灯柄抬起沈知微的下巴,”寒剑看上你什么。”
沈知微直视着她:”殿下眼光向来不好,否则怎会认贼作母?”
灯柄狠狠砸在她肩头。沈知微闷哼一声,听见太后冷笑:”牙尖嘴利。”
“比不上太后心狠。”沈知微舔了舔唇角的血,”连亲生儿子都能下手。”
宫灯突然倾斜,滚烫的蜡油滴在她手背上。太后俯身,金钗流苏扫过沈知微的脸:”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娘临死前把’那个东西’交给你了。”
沈知微心跳漏了一拍。
“交出来,”太后的指甲掐进她伤口,”哀家让你死得痛快些。”
“什么东西?”
“还装傻!”太后突然扯开她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
一片光洁的皮肤。
太后愣住,随即暴怒:”不可能!巫族女子成年后都会显现血梅印!”她猛地掐住沈知微的脖子,”你把她藏哪去了?”
沈知微呼吸困难,却勾起唇角:”太后…找错人了……”
“砰!”
地牢突然剧烈震动,碎石簌簌落下。远处传来士兵的惊呼:”火药!有人炸了西侧地牢!”
太后松开手,惊疑不定地看向声源处。沈知微趁机将珠子藏进袖中,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
“知微!”
刘寒剑的声音!
太后脸色骤变,迅速熄灭宫灯。黑暗中沈知微听见金钗落地的脆响,随即是太后压低的警告:”告诉寒剑,若他敢闯药泉,哀家就让十万北境军民陪葬!”
脚步声匆匆远去。片刻后,头顶的石板被猛地掀开,一缕天光泄入。
刘寒剑的脸出现在洞口,苍白如纸,唇边还带着血痕。他朝她伸出手:”抓住我!”
沈知微刚要抬手,整座地牢突然再次震动。更大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这次伴随着北狄语的嘶吼。
“快走!”刘寒剑半个身子探下来拽她,”王管页那混蛋埋了炸药!”
沈知微抓住他手腕的瞬间,听见地牢深处传来锁链晃动的声响。
“等等!”她死死盯着黑暗深处,”那里有人!”
刘寒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瞳孔骤缩——
十丈外的铁栅栏后,七八个瘦骨嶙峋的女子被锁在墙上,每人锁骨下方都烙着血梅花。最中间那个抬起头,枯草般的白发间露出一张与沈知微七分相似的脸!
“娘……?”
刘寒剑猛地捂住她的嘴:”别出声!”但已经迟了。
白发女子突然暴起,锁链哗啦作响。她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而更可怕的是——
所有药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锁链断裂的声响像恶魔的尖笑。
沈知微被刘寒剑拽着爬上地牢缺口,身后传来药人们骨骼扭曲的”咔咔”声。白发女子冲在最前面,枯瘦的手指几乎抓到她脚踝——
“低头!”
刘寒剑突然松开手,反身一剑劈下。剑锋擦着沈知微的发梢划过,将白发女子三根手指齐根斩断!
黑血喷溅在石壁上,竟腐蚀出嘶嘶作响的孔洞。
“她们的血——”
“有毒!”刘寒剑拽着她跃上地面,反手用剑柄砸碎洞口石板。药人们尖利的指甲在石板下抓挠,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沈知微剧烈喘息,这才发现他们站在一座荒废的祭坛中央。残月照着斑驳的图腾,赫然是巫族的日月纹!
“这里是……”
“北狄人改建的囚牢。”刘寒剑用染血的袖子擦了把脸,”原本是巫族祭祀的药泉圣殿。”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
沈知微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锁魂散发作了?”
“死不了。”他推开她的手,剑尖指向祭坛西侧,”看到那尊怪雕像了吗?转动它,下面有条密道。”
沈知微没动:”你怎么知道这些?”
刘寒剑扯了扯嘴角:”三年前我在这躺了半个月。”他忽然凑近她耳边,”苏婉柔没告诉你?她每日来给我喂血——”
石板突然爆裂!白发药人裹挟着腥风扑来,刘寒剑挥剑格挡,却被撞得连退三步。更多药人从缺口爬出,关节反折着向他们逼近。
“沈知微!”刘寒剑的剑锋抵着白发药人的喉咙,”去转怪雕像!”
沈知微冲向祭坛西侧,却在触碰怪雕像的瞬间僵住——石像眼窝里嵌着的,是两颗与青铜哨子材质相同的青金石!
“快!”
身后传来剑刃入肉的闷响。沈知微咬牙转动石像,地面突然塌陷,她整个人坠入黑暗!
“刘寒剑——!”
下坠的瞬间,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刘寒剑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叫这么亲热?”
两人重重摔在潮湿的泥地上。头顶传来药人们不甘的嘶吼,但密道入口已经闭合。
黑暗中,沈知微摸到刘寒剑湿透的后背:”你伤口裂了。”
“嗯。”他声音沙哑,”你压的。”
沈知微刚要起身,却被他按住腰肢:”别动。”他的唇几乎贴着她耳垂,”听。”
细微的水声从隧道深处传来,夹杂着铁链晃动的声响。沈知微突然想起太后的话:”药泉……”
“每月只开一次。”刘寒剑撑起身体,指腹擦过她掌心的伤口,”正好赶上。”
隧道尽头豁然开朗。天然溶洞中央是一汪泛着荧光的碧水,泉眼上方悬着铁笼,笼中蜷缩着个人影。
“苏婉柔?”
铁笼里的人抬起头,月光照亮她与沈知微一模一样的脸!
“姐……姐?”笼中人声音嘶哑,”还是……来杀我的?”
沈知微呼吸停滞。身后刘寒剑的剑”当啷”落地:”两个……沈知微?”
笼中女子突然激动起来,锁链哗啦作响:”寒剑哥哥!快走!太后在泉水里下了——”
破空声袭来!
沈知微本能地扑倒刘寒剑,三支弩箭擦着他们钉入石壁。泉眼对面,太后手持机弩缓缓走出阴影,身后跟着二十名北狄死士。
“哀家就知道。”太后踢了踢铁笼,”用这小贱人当饵,你们一定会来。”
刘寒剑撑着剑站起来:”放了她。”
“放谁?”太后冷笑,”这个冒牌货?”她突然拽起笼中女子的头发,”看清楚!这才是真正的沈知微!”
女子痛苦地仰起脸,颈侧赫然有颗与沈知微位置相同的小痣!
“三年前大婚当晚,哀家就用药人替换了真的太子妃。”太后抚摸着女子枯草般的头发,”可怜这孩子,日日受剜心取血之苦,就为了给你解毒……”
沈知微按住狂跳的心口:”胡说!”
“是吗?”太后突然扯开女子衣领——锁骨下方,血梅花印记与沈知微梦中见过的分毫不差!
刘寒剑的剑尖微微发颤:”知微……”
“别听她的!”铁笼里的女子突然尖叫,”寒剑哥哥快走!泉水里掺了噬心散,碰到就会——”
弩箭穿透她的喉咙。
太后吹了吹弩机上的青烟:”多嘴。”
沈知微的视野突然血红一片。她拔出靴中短刀冲向太后,却被刘寒剑拦腰抱住:”冷静!那是陷阱!”
“放开!”她反手一刀划破他手臂,”她才是真的……我才是药人……”
“放屁!”刘寒剑夺下她的刀,沾血的手捧住她的脸,”给我听着!三年前我亲手从火场里抱出你,你后背的烧伤现在还在!”
太后突然大笑:”精彩!”她抬手示意死士包围泉眼,”既然分不清,不如都泡进药泉试试?真的那个……”
“会活下来哦。”
“跳进去。”
太后抬了抬下巴,死士们立刻将刀尖抵上沈知微的后背。泉水的荧光映着她苍白的脸,水面上漂浮着细小的骸骨。
刘寒剑的剑横在沈知微身前:”你敢碰她——”
“嘘……”太后指尖点了点铁笼里尚有余温的尸体,”寒剑,你分得清吗?”她突然扯开沈知微的衣领,”这个印记,是用药人的血烙上去的。”
沈知微锁骨下的梅花印在荧光中泛着诡异的红。
刘寒剑的剑尖微微发颤:”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太后抚摸着机弩上的纹路,”三年前大婚那晚,哀家用一具药人尸体替换了你的太子妃。”她轻笑,”而这位……”
“是哀家养了十五年的药引子。”
沈知微突然抓住刘寒剑的手腕:”她在拖延时间!”她压低声音,”泉水里肯定有——”
“噬心散嘛。”太后漫不经心地打断,”喝下去会让人忘记最珍视的记忆。”她突然抬手指向刘寒剑,”比如……你承诺要带她私奔的那个雪夜?”
刘寒剑瞳孔骤缩。
沈知微趁机抽出他腰间的匕首,猛地掷向太后咽喉!
“铮——”
匕首被死士的弯刀格开,擦着太后的金钗钉入石壁。沈知微拽着刘寒剑冲向泉眼:”跳!”
两人纵身跃入荧光水潭的刹那,太后突然大笑:”对!就是这样!巫族血脉相残的戏码,哀家最爱看了!”
冰冷的泉水灌入鼻腔。沈知微睁开眼,看见无数骸骨在荧光中沉浮。刘寒剑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腕子,黑发如水草般散开。
潭底有光!
她拼命向下游去,发现潭底竟嵌着一扇刻满符文的青铜门。门环是两条交缠的蛇,蛇眼处缺了什么东西……
青金石!
沈知微摸向怀中珠子,却见刘寒剑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嘴角溢出气泡,眼神开始涣散——锁魂散发作了!
她咬牙拽着他浮上水面,刚探出头就听见太后阴冷的声音:”捞上来。”
十几支长矛抵住他们的咽喉。沈知微被拖上岸时,看见刘寒剑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嘴唇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
“真可惜。”太后用鞋尖踢了踢刘寒剑的脸,”哀家还指望用他牵制北狄可汗呢。”
沈知微吐出一口血水:”你……不是他生母?”
“生母?”太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他娘是巫族圣女,二十年前就被哀家做成了第一具药人!”她突然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锁骨下扭曲的烙印,”看见了吗?这才是真正的血梅印!”
沈知微浑身发冷:”你也是巫族……”
“叛徒!”
嘶哑的吼声从潭底传来!青铜门剧烈震动,潭水开始沸腾。太后脸色骤变:”拦住她!”
死士们刚举起长矛,整个溶洞突然地动山摇。潭底青铜门轰然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