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指痕（上）

江城九月，晚上八点十分。

废弃卫生间里，霉味和铁锈味混着肥皂的怪味，堵得人喘不过气。林默背靠着最里面隔间的门板，右手死死攥着拖把杆，抵住房门，指节因为用力发白，小臂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手机屏幕彻底黑了，像块没用的砖头，揣在裤兜里硌得慌。只有红月亮的光，隔着气窗斜斜切进来，在地上投出长条形的光斑，把墙上掉下来的墙皮照得像纸钱。

外面拖拽东西的声音越来越近，"沙啦...沙啦..."，像是有人拖着根水管在走，又像是用什么硬东西在瓷砖地上刮。声音停在卫生间门口的时候，林默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后背上全是冷汗，黏住了校服衬衫，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水龙头滴水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之前是"嘀嗒、嘀嗒"，现在变成了"咚...咚..."，节奏慢下来，像是有人在拿手指头弹着玩。

隔间门外的湿脚印又往前爬了一截，小小的，五趾张开，水印在红月光下泛着油光。林默盯着那脚印，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城区，下雨天踩过水洼后留下的脚印就是这样，只是那时候妈妈会拿着竹编的拖鞋追着他打。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股更浓的恐惧压下去了。

他低头去看怀里的日记本，封面上"拆迁记"三个字被月光照得发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硬壳封面，突然摸到里头夹着什么硬东西，边缘硌得手心疼。林默咽了口唾沫，腾出左手，小心翼翼地翻开日记本。

日记本的纸脆得像是一碰就碎，哗哗往下掉渣。他在最后几页里摸索，指尖触到一张比日记本略硬的纸。抽出来一看，是半张泛黄的纸，边缘烤焦了似的发黑，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几行字，墨迹已经洇开了。

"寻人启事"——标题用仿宋体写的，下面是日期：1998年9月10日。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1998年，就是日记本里写红月亮的那一年。他借着红月光凑近了看，手按不住地抖。

"寻找七岁男童，林默，身高120厘米，江城本地人。于1998年9月8日放学后在老城区拆迁区走失，走失时身穿蓝色校服，背黄色卡通书包。"

林默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摸向自己的左眼下方。光滑一片。刚松了口气，又想起去年整理老照片的事——那张婴儿时期的百天照，背后就有个一模一样的小熊涂鸦，当时被妈妈骂着撕掉了。

他的强迫症又上来了，手指捏着寻人启事的边缘，反复地折，想折出个笔直的直角。纸角被搓得发白，他还在不停地折，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平静一点。

气窗外面的红月亮突然亮了，不是之前那种暗红，是像烧红的铁块一样的绯红色。光线直直地照进隔间，把林默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对面的墙壁上。

地上的湿脚印动了。

不是新的脚印增加了，是原来那些脚印的颜色在变深，从透明的水渍慢慢变成淡粉色，然后是胭脂红，最后变成了血一样的深红色。小小的手印朝着隔间门口的方向，五根手指张开，像是有个孩子正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往里面窥探。

林默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冻住了，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出不了气。他死死盯着那行血色手印，看着它们离门板越来越近，几乎要爬到门缝下面。

"咔哒......"

门锁突然响了一声。

生锈的锁芯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拨动，发出干涩刺耳的声音。林默立刻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拖把杆上，牙齿咬得咯咯响。拖把杆是金属的，冰凉刺骨，压在掌心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刺痛。

"月亮圆，照门前，小熊不回家......"

门外传来唱歌声，是个小孩子，调子走得厉害。声音忽远忽近，像是贴着门缝在唱，又像是在走廊尽头飘着。

"血花开，脚印来，跟我玩飞飞......"

林默的脑子像炸开了一样。这歌词，跟日记本里写的那个童谣一模一样！"他们要找的是我"，"今晚别回家"，日记本最后那两行暗红色的字迹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左手手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他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用指甲掐了进去，之前的伤口裂开了，血珠渗出来，在掌纹里积成了小小的血珠。焦虑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林默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上。

血腥味瞬间充满了口腔。他用力咬下去，直到尝到铁锈味才松口。右手食指的指尖上，立刻涌出一颗血珠，越来越大，最后"啪嗒"一声，滴在了膝头的寻人启事上，正好落在那张模糊的男孩照片上。

那滴血没有晕开，而是像活过来一样，慢慢渗入了照片里男孩的左眼下方。那里立刻显现出一个清晰的小熊形状的红色印记，然后整个照片开始发出微弱的红光。

门外的歌声戛然而止。

拖拽声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