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走廊的地砖缝里钻出嫩黄色的槐花生，沾着黏糊糊的血珠缠上林默的鞋带。拖拽感从后颈传来，粗粝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像砂纸打磨生锈的铁。

他半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储物柜铁皮上——穿蓝白校服的小男孩，左额贴着创可贴，羊角辫一晃一晃。

"19点08分。"墙上的石英钟突然倒转，金属指针刮擦钟面的声响刺得耳膜发疼。红衣人拖着他经过公告栏，泛黄的家长会通知突然变成1998年的期中考试榜，林默的名字用红笔圈在榜首，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小熊国王"。

铁锈味越来越浓，混着甜得发腻的槐花腥气。林默试着挣扎，左手反手去抠红衣人的手腕，指尖触到片冰凉的潮湿——是浸透雨水的布料，跟记忆里红雨披的触感一模一样。他的指甲掐进对方皮肉，却没有预想中的阻力，像戳进一团棉花。

"别白费力气了。"红衣人的声音贴着他耳边，热气混着土腥味钻进耳道，"你现在的身体，还在医务室躺着呢。"

这句话像按下开关的钥匙，林默突然感觉不到膝盖传来的摩擦疼，反而闻到股消毒水的味道。视线开始分层：上层是1998年斑驳的公告栏，下层是2017年崭新的消防栓，中间漂浮着半透明的槐花瓣。

拖拽突然停止，前方出现片跳动的红光。林默被狠狠推了一把，踉跄着撞上冰凉的瓷砖墙。抬头看见头顶气窗正淌下红月亮的光，把厕所照得像屠宰场。每个隔间门板上都贴着泛黄的课程表，7月15日那栏被红墨水涂成血团，铅笔写的"逃"字被划得不成样子。

第三隔间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铅笔尖划木头的咯吱声。林默的喉咙发紧，那个姿势他太熟悉了——苏晓棠总是这样侧着身子写字，右手握笔，左手下意识地卷着发梢。但现在她手里拿的不是铅笔，是圆规，针尖正往门板里扎，血珠顺着木纹渗出来，连成串往下滴。

"1998.6.15。"苏晓棠轻声念着日期，笔尖每戳一下，地面就震一下。血珠在她脚边聚成小水洼，自动组成只缺胳膊的小熊图案。林默看见她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胸针，在红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上周他捡到还给她的，当时胸针背面刻的是"晓"字，现在变成了"默"。

"你怎么会在这儿？"林默的声音劈叉得像破锣。他想后退，却发现脚后跟抵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看见是只玻璃弹珠，里面嵌着螺旋状的红纹，正是当年埋在槐树下的"宇宙球"。

苏晓棠停下手里的动作，慢慢转过头。圆规尖上的血珠滴在她校服衣襟上，洇出朵暗红色的花。她的眼睛在红光里像两潭深水，右耳下方那颗痣比平时更黑，像沾上去的墨点。

"你终于来了。"她的嘴角向上弯了弯，却没到达眼底，"我们等这一刻，等了十九年。"

"我们？"林默的后颈汗毛全竖起来。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红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隔间门口，影子把整个空间都填满了。气窗的红月光正好照在他的兜帽边缘，林默看见兜帽下伸出只苍白的手，指甲缝里卡着紫红色的泥。

苏晓棠突然举起左手，掌心冲着林默。红月光下，她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五个血指印，形状跟林默掐出来的一模一样，甚至连最下面那个歪斜的指纹都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林默的手指发颤，下意识蜷起左手。上周苏晓棠给他创可贴时，这只手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不可能的。"苏晓棠低笑一声，声音突然变得很陌生，"我是1998年那起案件唯一的幸存者。"她扯了扯校服上衣第二颗纽扣，金属边缘露出细密的线头，"这个扣子，我缝了二十七次。每次快忘了疼的时候，就会梦到地下室的铁门。"

林默的呼吸卡在喉咙里。那个纽扣他见过无数次——每次苏晓棠紧张时，都会下意识地抠这个位置。现在才发现那不是普通的白色塑料扣，是用槐木雕刻的小熊头，耳朵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你骗人！"红衣人突然向前一步，整个隔间都晃动起来。瓷砖缝里渗出更多血珠，在地上汇成溪流，顺着门缝往外淌。

他的兜帽在晃动中滑落，露出底下三张重叠的面孔——左面是扎羊角辫的小明，右耳那颗痣正在流血；右面是个陌生男孩，缺了颗门牙；中间赫然是少年模样的林默，左眼下方的小熊胎记胀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