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裹着铁锈味灌进林默的鼻腔，呛得他嗓子像被砂纸磨过。水下的红月光歪歪扭扭，把三个泡得发白的孩子照得像泡发的面团。他们的指甲嵌进林默的小腿，冰冷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潮湿地窖里腐烂的南瓜。
"小熊小熊吃月亮..."三个孩子的声音裹着水泡冒上来，调子跑得上天入地。林默看见左边那个女孩的红发卡正在脱落，发黑的发丝缠在他的手腕上，像水藻一样越绕越紧。
肺部火烧火燎地疼。林默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四道月牙形的血痕渗出来，在水里拖着细细的红线。这是他从小缓解焦虑的法子，尖锐的痛感让涣散的意识聚了聚。他猛地屈膝往上蹬，膝盖撞碎水面的瞬间，带着槐花腥气的空气灌进喉咙，疼得他眼冒金星。
隔间的白瓷砖在红月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苏晓棠趴在马桶边缘，校服衬衫湿了大半，贴在背上显出瘦骨嶙峋的轮廓。她看见林默露头，手指立刻在水面敲出"笃笃笃——笃笃"的声响。
"三短两长是安全信号！"她的声音劈了叉，右手使劲往下压，"铁盒...记忆碎片拼地图...憋气最久的那次！"
林默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话，脚踝就被一股巨力拽住。他像条离水的鱼，上半身在空中挺成弓形，看见苏晓棠把什么东西朝他扔过来。黄铜钥匙在红月光里划过道弧线，冰凉地砸在他胸口。
再次沉入水下时，林默死死攥住钥匙。三个孩子的脸贴在他眼前，浮肿的眼皮耷拉着，黑洞洞的眼眶里淌出浑浊的水。他们的校服上还别着槐木纽扣，泡胀的小熊图案正对着他咧嘴笑。
"找齐七块碎片，门才会开。"中间缺门牙的男孩突然开口，腐烂的牙龈间冒出白森森的牙根，"小熊国王，该回宫了。"
林默的胸腔快要炸开，视线在血色光晕里碎成万花筒。他胡乱挥舞着手臂，手指突然触到团毛茸茸的东西。黑色小熊玩偶漂在水里，右眼的红纽扣不知怎么掉了，露出个闪着红光的小孔，正对着他拼命眨眼。
玩偶突然往斜下方一沉，拽着林默的手往深处坠去。水底的红月光斑驳陆离，照亮片灰蒙蒙的光点。林默看清那是堆积如山的玻璃弹珠，每个里面都嵌着不同的记忆——穿背带裤的男孩埋小熊书包，女警官给蹲在瓦砾堆里的孩子剥橘子，穿红雨披的人影撬开地下室的锁...
肺部的灼痛感变成尖锐的抽搐。林默感觉生命力正顺着毛孔往外渗，那些玻璃弹珠突然全部炸裂，气泡裹着无数画面往他脑子里钻：槐树下埋着的铁盒，黑板上血写的算术题，锅炉房后面生锈的密码锁...
就在意识快要熄灭的前一秒，指尖碰到个棱角分明的东西。防水铁盒沉甸甸的，盒盖上的小熊浮雕被水浸成了暗红色。林默颤抖着把黄铜钥匙插进锁孔，咔嚓一声脆响，铁盒弹开的瞬间，无数气泡涌上来托住他往水面升。
模糊的视野里，铁盒内壁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四个孩子站在槐树下，最右边那个男孩左眼下方的小熊胎记红得发紫。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照片上的男孩左手戴着串玻璃珠手链，珠子的排列顺序和他现在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不是转世！"苏晓棠的声音突然穿透水声，他看见女孩正被无数苍白的手往水下拖，棕色的小熊玩偶在她手里挣扎，"是容器——"
林默奋力想抓住她的手，却只捞到片湿透的校服衣角。水波翻涌间，血色字迹浮现在水面："祭品必须完整"。那七个字像有生命般扭动，最后变成只缺了右耳的小熊轮廓。
剧烈的窒息感把林默从水里拽出来。他猛地坐起身，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子发酸。医务室的吊扇吱呀作响，转得天花板上的水渍都像是在旋转的星云。
"醒了？"校医推开门走进来，白大褂上沾着块碘酒渍，"刚才给你父母打电话没人接，贫血还硬撑着考试，不要命了？"
林默没说话，只是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三道发白的指痕印在掌心，掐出的月牙形血痕已经结痂。他摸了摸校服口袋，黄铜钥匙冰凉地硌着腰侧。
床头柜上，黑色小熊玩偶安静地趴在病历本上。右眼的空洞里渗出暗红液体，在米白的纸张上晕开，恰好遮住"1998.7.15"这个日期。
窗外的红月亮正往天顶爬，月光透过输液管，在墙上投下细长扭曲的影子，像极了林默小时候画的小熊轮廓。他突然想起苏晓棠说的话——祭品必须完整。现在还差几个来着？
林默数着掌心的疤痕，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童谣声。不是幻觉，这次的声音来自楼下，软糯的童声混着槐树叶的沙沙声，像糖稀一样黏稠地裹住整栋教学楼。
"小熊小熊吃月亮，吃到第七个..."
玩偶突然动了动，左眼的纽扣转向医务室门口。林默僵着脖子望去，门缝下渗进道红色的光，随着某种沉重的脚步声，正慢慢往床边蔓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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