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米月光

张益耀的出租屋在老城区深处，离刘江晓家那栋单元楼不过百米，中间就隔着那棵老槐树。可在秋分之前，他俩像是活在两条平行线里——他早出晚归跑业务，她在巷尾的打印店上班，最多是在便利店擦肩而过时，她低头扫码，他拎着饭团匆匆往外走。

真正熟络起来，是八月里那场暴雨。他的电动车在槐树下抛了锚，正蹲在水里卸电池，忽然有把伞罩在头顶。抬头看见刘江晓站在雨里，手里攥着打印店的塑料雨披，裤脚已经湿了大半。"我爸说可能是控制器进水了，"她把伞往他这边推了推，"他以前修过这种车，要不要去看看？"

那天在她家单元楼门口，刘江晓的父亲蹲在台阶上拆电动车壳，她妈端来两杯姜茶，用的是印着红牡丹的搪瓷杯，杯沿有点磕碰。张益耀后来才发现，刘江晓给她的保温杯，正是这对杯子里的另一个。

此刻三人坐在出租屋里，李梦正用牙签戳着葡萄往刘江晓嘴里送，忽然指着窗外笑："说起来好笑，上周我看见江晓爸在槐树下捡槐米，说要给你泡槐米茶，治治你总上火的嗓子。"

刘江晓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捂李梦的嘴："别听她胡说。"可张益耀记得，前几天确实收到个匿名快递，里面是包晒干的槐米，用牛皮纸袋装着，绳结打得歪歪扭扭——和刘江晓系饼干盒的手法一模一样。

月亮爬到窗棂正中时，李梦接到她妈电话，趿着拖鞋往楼下跑，临走前塞给张益耀个纸包："我妈炸的藕盒，江晓说你爱吃脆的。"门关上的瞬间，屋里忽然静下来，只有红豆沙在保温杯里轻轻晃荡的声音。

刘江晓正把吃剩的月饼渣扫进纸碟，张益耀忽然说："其实我见过你好多次。"她抬头时，他正看着窗台的向日葵，"你总在打印店门口晒被子，被单是蓝白格子的，风一吹就鼓起来，像面小旗子。"

她的耳尖又红了，低头盯着自己的格子衫："你电动车后座总绑着个灰色帆布包，上次下雨没扎紧，掉出来半本《建筑史》，我捡了想还给你，追了半条巷你都没听见。"

张益耀忽然笑起来，从抽屉里翻出本书，扉页上确实有道浅浅的水痕。"原来那半页是你帮我晾干的，"他指尖划过那道印子，"我还以为是雨停得及时。"

窗外的月光漫过茶几，落在刘江晓的发梢上。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铁盒："差点忘了，我爸说你储藏室漏雨，可能得晾晾东西，这个给你。"打开一看，是套针线，线轴上缠着蓝白两色线，和他衬衫袖口那道细缝用的线一模一样。

"他说补东西得用同色线才好看，"她把铁盒往他手边推了推，"上次看见你衬衫破了，非让我学怎么缝......"话音未落，被他伸手按住了手背。

老槐树的影子在地板上轻轻晃，像谁在悄悄摇晃着时间。张益耀看着她指尖的面粉印，忽然明白过来——那些他以为的巧合，都是有人在暗处悄悄铺陈的温柔。就像这秋分的月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洒下来，却早把百米的距离，织成了密不透风的暖。

"下周摘柿子，"他捏着那枚缠蓝线的钥匙，声音比月光还轻，"让叔叔阿姨也一起去吧？"

刘江晓抬头时，正看见月亮从槐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没说话，只是把装红豆沙的保温杯往他那边又推了推，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叮的一声，像粒饱满的月光落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