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晓看向他,张益耀快速收回手说了声“抱歉”,然后去拿剪纸。
张益耀的指尖刚触到剪纸边缘,那层薄薄的红纸就跟着颤了颤。他没急着抬头,只盯着剪纸看——两棵槐树的枝桠缠得松松的,有片叶子剪岔了角,却特意用指甲压出了细密的叶脉,像怕人看不出是槐叶似的。
桌下传来纸张摩擦的轻响,刘江晓大概是捡完了,正想站起来,裙摆又扫过他的鞋尖,这次带起点槐米的碎末,是她布袋里漏出来的。张益耀忽然伸手,指尖擦过她的裙角,轻轻勾了下。
刘江晓“呀”了声,膝盖磕在桌腿上,疼得往回缩时,却被他另一只手托住了胳膊肘。他的掌心暖,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烫得人皮肤发颤。“慢点。”他声音放得低,比吊扇的风还柔。
她抬头时眼里还蒙着点疼出来的湿意,看见他手里的剪纸,那点湿意瞬间变成了慌,手忙脚乱去抢:“你怎么翻到了……”指尖撞在他手背上,才想起林茹临走时的话,脸“腾”地红透了,“她跟你说的?”
张益耀没答,只把剪纸往她面前递了递,指腹蹭过那片剪岔的叶子:“这片是漏剪了?”
“不是!”她急着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小,“是……是故意留的,像风吹歪了的样子。”说完自己也觉得牵强,抿着唇别过脸,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张益耀笑了,把剪纸夹回笔记本里,压在刚才林茹给的钢笔底下。“挺好看的。”他说得认真,见她还蹲在地上揪裙摆,索性也弯下腰,跟她并排蹲在桌下。
空间窄,两人的肩膀贴在一起,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刘江晓的布袋还倒在旁边,滚出来的槐米糖沾了点灰尘,她伸手去捡,却被他先一步拾起来。“还能吃。”他吹了吹糖纸,塞进她手里,“你上次说这个甜度正好。”
她捏着糖没说话,指尖把糖纸捏出了褶子。吊扇转下来的风带着槐米茶香,落在颈窝里凉丝丝的,可手心的糖却像要化了似的,黏得人心里发慌。
“我给你泡的茶。”她忽然想起什么,挣开他的手往桌边爬,“该凉了。”青瓷杯还放在桌角,杯里的槐米沉在底,水色淡得发透,她伸手去端,却被张益耀按住了手腕。
他的指尖正落在那圈蓝线上,轻轻摩挲了下:“疤淡了。”
刘江晓下意识想缩手,却被他握得更稳。“本来就不深。”她小声说,眼睛盯着杯里的水,“你上次说不丑的。”
“是不丑。”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杯子,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滑下来,滴在演算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圈,“就是该换根线了,这根都洗褪色了。”
她愣了愣,低头看手腕上的蓝线——确实淡了,边缘磨得发毛,是上次熬糖浆时烫了手,他连夜找了根蓝线给她缠的,说“蓝线避疼”。当时她还笑他瞎编,却天天戴着没摘过。
“没找到合适的。”她小声嘟囔,声音里有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张益耀忽然松开她的手,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样东西,递到她面前。是根红绳,细得像丝线,末端系着个小小的银铃铛,是他上周路过文具店看见的,总觉得配她手腕好看。“这个?”他往她手腕上比了比,铃铛轻轻响了声,脆得像雨滴打在槐树叶上。
刘江晓没接,只盯着那铃铛看,眼里慢慢漫起雾。她想起上周她随口说过句“蓝线快磨断了”,原以为他没听见。
“不喜欢?”他见她不动,要收回来,却被她猛地攥住了手腕。她的手凉,攥得却紧,指甲掐在他的肉里,带着点颤。
“喜欢。”她声音低低的,带着点鼻音,“就是……太亮了。”
“亮才好。”他把红绳绕到她手腕上,指尖蹭过她的疤,慢慢系了个活结,“比蓝线好看。”铃铛又响了声,这次是贴在她的皮肤上响的,震得人心尖发麻。
她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的校服袖子上。布料上有淡淡的墨水味,混着他身上的槐米茶香,是她最熟悉的味道。“张益耀,”她闷声说,“柿子糕凉了。”
“凉了也好吃。”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她发间的碎槐叶——是刚才蹲在树下捡习题册时沾的。窗外的老槐树又沙沙响,这次不像笑了,倒像谁在轻轻叹气,把吊扇吹不散的槐米香,都揉进了桌下这方窄窄的、暖烘烘的角落里。
张益耀低头时,看见她手腕上的红绳晃了晃,铃铛在阴影里闪着微光,像把没说出口的话,都系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