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响时,刘江晓正对着化学试卷上的配平题发呆。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草稿纸的算式上,把“Fe₂O₃+CO”的字样照得发淡。她咬着笔杆往斜前方看,张益耀的背影绷得笔直,肩膀上落着片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槐花瓣,大概是下午去后山时沾的。
“又卡壳了?”李梦从桌底递过来颗薄荷糖,“张益耀的笔记本借你看啊?我刚瞅见他在本子上画了个配平小剧场,说CO是‘抢氧小能手’。”
刘江晓刚要摇头,就见斜前方的人忽然动了动。张益耀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悄无声息地把笔记本往桌边推了推,封面朝上——正是下午说要给她看的那本,封皮角落画着个歪歪的烧杯,旁边写着“江晓专属解题本”。
她抿着嘴把本子抽过来,刚翻开,就见夹在里面的小纸条飘落在桌上。是张益耀的字,笔画清瘦,末尾总带着点小弯钩:“别用铅笔戳橡皮了,看你戳得橡皮都开花了。”
刘江晓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橡皮,果然被戳出了好几个小坑。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指尖刚碰到笔,忽然听见前排传来“窸窣”声。张益耀正弯腰捡笔,侧脸对着她,月光落在他耳尖上,把那点没褪尽的红照得清清楚楚。
“其实不用急。”他忽然转头,声音压得很低,怕被讲台前的老师听见,“我今天问过化学老师,她说这种题高考考得少,实在不会……”
“我会。”刘江晓打断他,把写了半截的算式往他那边推了推,“就是刚才算错了个原子数。”
他凑过来看时,薄荷味又飘了过来,比午休时淡些,混着纸页的油墨香。“这里。”他指尖点在“3CO”的“3”上,指甲缝里还留着点红绳的线头——大概是下午编绳时蹭的,“氧原子数算反了,你看左边有3个O,右边……”
他说话时,呼吸落在她的草稿纸上,把算式吹得轻轻发颤。刘江晓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蹲在槐树下教她数石子,说“数错了也没关系,我们再数一遍”。
“懂了。”她把草稿纸往回拉了拉,脸有点热,“谢了。”
他没立刻坐回去,指尖在桌沿蹭了蹭,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把自己的橡皮推了过来。是块新橡皮,没被戳过,上面用红笔描了个小小的槐花。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李梦已经收拾好书包在门口等了。刘江晓把笔记本还给张益耀,见他往里面夹了张新纸条,大概是又画了什么解题小剧场。
“我妈让我顺路去趟超市。”李梦冲她挤眼睛,“你们俩慢慢走啊,石板路滑,别摔着。”
刘江晓知道她是故意留空间,捏了捏书包带没说话。张益耀跟在她身后,手里攥着那把没撑开的伞——傍晚预报说有露水,他大概是怕路滑。
“明天……”他忽然开口,又顿了顿,“明天早自习,我带槐花糕来。我妈今天蒸的,放了蜜枣。”
“好啊。”刘江晓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听见他脚步顿了顿,又追上来。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铺着槐花瓣的石板路上。张益耀忽然弯腰捡起片花瓣,往她头发上别——指尖碰到她耳尖时,两人都顿了顿。
“沾着灰了。”他飞快地收回手,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刚才在教室就想给你摘了。”
刘江晓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把书包往他那边递了递。书包侧袋里露出个小罐子,是下午装的槐花。“给你的。”她说,“晒干了能泡茶。”
他愣了愣,接过去时手指碰了碰她的指尖,像触电似的缩了缩,却把罐子攥得很紧。“我回去找个玻璃瓶装。”他轻声说,“就用你小时候装石子的那个。”
刘江晓忽然笑了。小时候那个玻璃罐早就摔碎了,他却还记得。
走到巷口时,张益耀忽然把伞撑开了。月光透过伞骨落在地上,筛出点点光斑。“防露水。”他说,把伞往她这边歪了歪。
“不用。”刘江晓往旁边躲了躲,“你也得遮。”
他没说话,只是把伞又歪了歪,直到伞沿碰到她的肩膀。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槐花香,把他的声音吹得轻轻的:“江晓,等考完试去看海,我想在海边给你编个新绳。”
刘江晓抬头时,正见他眼里映着月光,亮得像落了星星。她忽然想起下午在槐树林里没说完的话,想起他攥着槐花的手,轻声说:“好啊。”
他愣了愣,嘴角的梨涡陷了下去,像盛了月光。
“那我先练着。”他说,“这次肯定不弄断绳子了。”
刘江晓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伞沿的影子落在她脚上,暖得像他递来的牛奶,像他写在笔记本上的小剧场,像此刻风里的槐花香。
高三这道题,或许真的不用急着要答案。她想。只要身边有他,有月光,有慢慢走的路,等多久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