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雾气淡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

巨汉抓向我头颅的那只巨掌，连同他整个魁梧如魔神般的身躯，此刻竟如同陷入了最粘稠的琥珀之中!被一种无形的、无法理解的伟力，硬生生地禁锢在了原地!他周身狂暴如熔岩的灵力波动，被那缕淡薄的灰雾一触，竟如同沸汤泼雪，瞬间消融、溃散!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他脸上的震惊瞬间化为了极致的恐惧!那是一种猎物面对无法想象的天敌时，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沉的战栗!

“谁?!!”巨汉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他拼尽全力想要挣扎，体表那暗红色的皮肤下，如同有真正的岩浆在疯狂奔涌、鼓胀!虬结的肌肉爆发出足以撕裂大地的恐怖力量!

然而，无用!

在那缕淡薄灰雾的笼罩下，他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那禁锢他的无形之力，纹丝不动。“哼。”

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从玉简中传来。而是……直接响彻在这片狭窄空间的天与地之间!响彻在每一粒飞扬的尘埃里!响彻在每一道凝固的岩缝中!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和被打扰的淡淡不悦。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对着凡尘蝼蚁发出的一声漠然轻哼。

随着这声轻哼，那缕禁锢着巨汉的淡薄灰雾，微微……动了一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毁天灭地的声势。

那缕灰雾只是极其轻微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朝着巨汉的方向，极其随意地……一“荡”。噗!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气泡破裂般的声响。

然后......没有然后了。

那前一秒还如同熔岩魔神般散发着滔天凶威、让元婴期修士都为之胆寒的魁梧巨汉……

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骨骼碎裂，没有神魂逸散的灵光。甚至连他身上那件布满血痂的玄黑重甲，连同他脚下的碎石地面……

都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一个极其光滑、边缘呈现出完美弧形的……凹坑。仿佛那里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又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从这个存在的维度上，轻轻松松地……抹去了。

绝对的死寂。

烟尘缓缓飘落，在光线昏暗的裂缝里勾勒出诡异的轨迹。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只剩下我粗重到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的轰鸣。

死了?

一个元婴期的大能……就这样…….没了?

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像黑板上的粉笔字，被轻轻一擦?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彻底停滞，身体僵硬得如同岩石，只有眼珠还能艰难地转动。目光，死死地钉在怀中那枚温润的玉简上。

玉简表面，那层柔和的白光似乎没有丝毫变化。一缕稀薄到近乎虚无的灰色雾气，正从玉简上袅袅飘散，如同燃尽的香灰，无声无息地融入周围的空气中，消失不见。

死寂的裂缝里，只剩下碎石滚落的细微声响，和我自己那无法控制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粗重喘息。“呼……”

一声长长的、带着浓浓睡意和一丝被打扰清梦般不耐的哈欠声，极其突兀地响起。

这声音……如此熟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冰冷的毒蛇舔过脊椎，僵硬地、一寸寸地抬起头。

玉简上方，光影微微扭曲。一个身影，由虚淡迅速变得凝实。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打满灰布补丁的宽大道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依旧是那张蜡黄、带着浓重倦怠气息的脸，眼袋浮肿，眼屎还挂在眼角。他趿拉着那双露出脚趾头的破草鞋，如同刚刚睡醒的庄稼汉，极其随意地悬浮在半空中，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虚空，而是自家田埂的硬土。

他懒洋洋地抬起手，用那同样沾着点黑泥的指甲，极其随意地掸了掸宽大道袍的袖口和下摆一一那里，似乎沾上了一点点……刚才巨汉消失时扬起的、极其细微的尘埃?动作漫不经心，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散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嫌弃。

然后，他那双浑浊不堪、仿佛永远睡不醒的眼睛，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目光如同最钝的刀子，懒洋洋地扫过下方那个光滑的凹坑，扫过呆若木鸡、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我。

蜡黄的脸上，嘴角极其轻微地往下撇了撇，形成一个充满鄙夷和失望的弧度。

一个拖沓得仿佛刚从泥浆里捞出来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理所当然的、深入骨髓的嫌弃，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我的心上:

“啧……”

“种地都不会……”“还想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