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髓芽抽穗的那天，整个洞府都在颤抖。
我跪在田垄间，双手死死按着地面。指缝里渗出的不是泥土，而是粘稠如血的灵液。三株玉髓芽在我面前疯狂摇曳，原本温润如玉的茎秆此刻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内部有乳白色光流如江河奔涌。
"前、前辈！"我扭头大喊，嗓子眼里泛着腥甜。
天帝倚在那块大青石上，破草帽盖着脸，鼾声均匀。他那双露出草鞋的脚趾头还悠闲地动了动，对我的呼喊充耳不闻。
地面又是一阵剧烈震颤。我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涌向玉髓芽，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这哪是灵植在抽穗？分明是三头饥渴的凶兽在吞噬我的精血！
"醒醒啊前辈！"我挣扎着想去拽他的道袍，却发现自己的膝盖已经生根似的扎进土里。无数细如发丝的根须从我毛孔中钻出，与玉髓芽的根系纠缠在一起。
视野开始模糊。恍惚间，我看到玉髓芽顶端迸发出刺目的白光，三道光柱冲天而起，直接洞穿了玉简空间的穹顶。外界真实的夜空显露出来——那轮血月让我心头巨震。
今天竟是百年一遇的"赤月临空"！
"啧，麻烦。"
天帝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盖在脸上的破草帽滑落，他浑浊的双眼此刻清明如星，倒映着那三道贯通天地的光柱。补丁道袍无风自动，上面那些星斗纹路开始缓缓流转。
"小林子，"他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爆豆般的脆响，"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混元一气诀》。"
话音未落，他枯瘦的手指凌空一划。
"哗——"
仿佛有无数星光从天幕被扯落。那些光点在他指尖凝聚，转瞬间化作一柄星光璀璨的锄头。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就像最普通的农具，被他随意地扛在肩上。
但当我凝视那锄刃时，神魂都为之战栗——那上面流转的哪里是星光？分明是无数破碎的大世界在生灭！
天帝趿拉着破草鞋走到田边，星光锄头轻轻落下。
"咚。"
一声闷响，如同远古巨神的心跳。整个玉简空间瞬间凝固，连正在抽穗的玉髓芽都静止不动。唯有那三道光柱依旧贯通天地，将血月染得更红。
"灵植抽穗，讲究个顺其自然。"天帝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宏大，每个字都如同黄钟大吕在我神魂中震荡，"但若天地不仁——"
锄头扬起，带起一片星河。
"——便劈了这天！"
"咔嚓！"
星光锄刃斩在光柱上的瞬间，我看到了道。不是虚无缥缈的大道，而是实实在在的、如同庄稼汉犁地时翻出的泥土般质朴的"道"。三道光柱应声破碎，化作漫天光雨洒落。每一滴光雨中都包裹着一粒尚未成熟的玉髓谷粒，如星子般悬浮在半空。
天帝的道袍猎猎作响，星斗纹路已蔓延全身。他伸手一抓，漫天光雨尽数没入我天灵盖。
"啊——！"
我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些光雨在体内炸开，每一粒都重若山岳。骨骼碎裂又重组，经脉寸断再续接。最可怕的是神魂中突然多出的海量信息——那是玉髓芽生长过程中记录的天道韵律！
恍惚中，我仿佛变成了一株灵植，在万古岁月中经历无数次抽穗、结果、枯萎。每一次轮回都让我对"生长"的理解更深一分。当痛苦达到顶点时，一道明悟如清泉流过心头：
万物生长，本就是最伟大的道法。
"轰！"
体内桎梏轰然破碎。灵力奔涌如江，瞬间冲开所有窍穴。筑基中期，成！
当我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现实中的洞府里。身下是用灵石粉末绘制的奇异阵法，纹路与天帝道袍上的星图如出一辙。三株枯萎的玉髓芽插在阵眼处，顶端各结着一粒拇指大小的玉白色谷粒。
天帝蹲在旁边抽烟，劣质烟草的气味呛得我直咳嗽。
"前、前辈......"我挣扎着爬起来，发现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晶莹的玉质薄膜。
"灵植反哺。"他吐了个烟圈，"玉髓芽抽穗时吸了你多少灵力，现在就还你多少。"烟袋锅子指了指那三粒谷子，"收好吧，关键时刻能救命。"
我小心翼翼地将谷粒捧起。触手温润，内部有星云状的光晕流转。更神奇的是谷粒表面的天然纹路——那分明是简化版的周天星斗图！
"这到底是......"
"晚饭。"天帝打断我的问题，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今天吃灵米粥。"
他转身走向灶台的背影依旧佝偻懒散，可道袍下摆隐约露出的星斗纹路却在自行调整位置，仿佛在重新排列某种亘古大阵。
我握紧谷粒，突然注意到洞府外的山崖上站着几个黑影。为首之人一袭黑袍，正用某种法器记录着刚才的天地异象。当我们目光相接时，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赵无尘恭敬地站在黑袍人身后，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怨毒。
"前辈，外面......"
"吃饭。"天帝头也不回，往锅里撒了把灵米，"天大的事，等吃饱再说。"
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米香混合着劣质烟草味，莫名让人心安。我深吸一口气，将谷粒贴身收好。
种地三个月，我隐约摸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修行之路。而这条路上等待我的，恐怕远不止几个仇家那么简单。
黑袍人手中的法器，分明刻着与天庭敌对的古老纹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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