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髓灵谷在陶锅里翻滚,散发出一种我从未闻过的奇异香气。那不是普通灵米的清香,而像是将整片星空熬煮后浓缩的味道,每一缕蒸汽都带着细微的星辉。
"吃吧。"天帝把破木勺往锅里一插,"凉了效果减半。"
我捧着粗陶碗,看那粥面上浮动的星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三个月前,我还是个在尸山血海里抢功法的亡命徒,如今却坐在洞府里,等着喝自己种出来的灵粥。
第一口下肚,我差点把碗摔了。
滚烫!不是温度上的烫,而是某种直击灵魂的灼热感!粥米化作万千细小的光点,顺着食道一路灼烧下去,最后在丹田处轰然炸开。我眼前一黑,随即看到无数星辰在黑暗中诞生、湮灭。
"运功。"天帝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按玉髓芽生长的规律呼吸。"
我本能地调整呼吸节奏,模仿灵植在昼夜交替时的气息变化。渐渐地,体内暴走的星力开始沿着特定轨迹流转,如同玉髓芽的根系在虚空中舒展。每一道星力流过,都会在经脉上留下一道晶莹的纹路。
当最后一粒粥米消化完毕,我浑身已被汗水浸透。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淡银色光膜,轻轻一碰就会荡漾起水波般的纹路。
"筑基后期?"我内视丹田,难以置信地发现灵力湖泊扩大了十倍不止,而且水质变得如同融化的玉髓,粘稠而晶莹。
天帝叼着烟袋,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马马虎虎。"他伸手在我额头一点,"闭眼。"
刹那间,我"看"到了自己体内的情况——那些星力纹路在皮下构成了一个微缩的周天星斗阵,与天帝道袍上的图案有七分相似。
"这是......"
"麻烦。"天帝吐了个烟圈,"吃了玉髓灵谷,你就是个活靶子。"
洞府外突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我猛地转头,看到三道血红色符箓钉在门框上,组成一个狰狞的骷髅图案。
"血煞追魂令?"我后背一凉。这是魔道大宗"血河殿"的必杀令,中者不死不休。
天帝却连眼皮都没抬,专心致志地磕着烟灰:"不是冲你来的。"他指了指自己补丁摞补丁的道袍,"冲这个。"
我这才注意到,那些血符的纹路与道袍某处破损的星图惊人地相似,仿佛是为了专门克制而设计。
"万年前,"天帝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有个叛徒偷走了周天星斗阵的三处关键阵眼。"
他枯瘦的手指抚过道袍上三处最显眼的补丁。我心头一震——那不正是我每天浇灌玉髓芽的三个位置吗?
"您是说,玉髓芽......"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天帝瞪了我一眼,却还是继续说道,"种地种地,真当老子闲得慌?"
洞府外突然阴风大作。透过门缝,我看到那个黑袍人悬浮在半空,手中托着一面青铜古镜。镜面映出的不是景象,而是一片蠕动的血海。赵无尘和另外七名修士分列八方,每人脚下都延伸出一道血线,在空中交织成网。
"锁星大阵。"天帝冷笑,"倒是学了个皮毛。"
我浑身紧绷,体内星力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那些新形成的星纹在皮肤下灼烧,仿佛在回应天上的血网。
"前辈,我们是不是该......"
"收碗。"天帝把空锅往我手里一塞,"洗干净的才能种下一茬。"
我差点咬到舌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洗碗?但看着他浑浊眼中那一丝不容置疑的神色,我还是乖乖走向山泉。
水声哗啦中,我听到天帝在哼一首古怪的乡野小调。词句含糊不清,但调子莫名耳熟——那不就是我每天浇灌玉髓芽时,他在旁边随口哼的旋律吗?
一道灵光突然劈进脑海。
浇水的手法、哼唱的调子、灵植的位置......所有这些看似随意的举动,组合起来分明是在修复道袍上那三处破损的星图!
我手一抖,陶碗落入泉中。水面倒影里,我额头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微缩的星斗印记,正与天帝道袍中央的主星位置一模一样。
"明白了?"天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泉边,破草鞋踩在湿滑的青苔上却稳如磐石。
"您教我种地,其实是在......"
"种你个头。"他踹了我一脚,"洗碗都不会,就知道胡思乱想。"
但我分明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道袍上的星斗纹路此刻格外清晰,尤其是那三处补丁位置,隐约有新的星光在补丁下流动。
洞府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血网已经彻底成型,将整座山头笼罩其中。黑袍人手中的古镜射出一道血光,所过之处岩石无声消融。
"小林子。"天帝突然正色道,"记住今天的浇灌手法。"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脱下那件补丁道袍往我身上一披。星斗纹路接触到我的皮肤,瞬间活了过来,如同无数细小星辰在体表流转。
"前辈?"
"我去去就回。"他赤着上身走向洞口,瘦骨嶙峋的背影在血光映照下竟显得无比伟岸,"看好锅,别煮糊了。"
下一刻,天帝一步迈出洞府。没有华丽的法术,没有冲天的气势,他就这么趿拉着破草鞋,走向那片遮天蔽日的血网。
黑袍人如临大敌,古镜连闪七下,七道血河自虚空倾泻而下。赵无尘等人同时喷出本命精血,血网骤然收缩,化作一个巨大的牢笼。
天帝只是轻轻哼起那首浇灌时的小调。
刹那间,天地寂静。
七道血河凝固在半空。血网牢笼寸寸断裂。黑袍人惊恐地发现,古镜表面出现了三处破损——位置与天帝道袍上的补丁分毫不差!
"不可能!"黑袍人声音尖厉,"星斗阵明明已经......"
天帝打了个哈欠,伸手一抓。
"哗啦!"
青铜古镜直接碎成三块。黑袍人惨叫一声,半边身子跟着化为血雾。赵无尘等人更惨,直接爆成一团团血花,染红了半边山坡。
但就在天帝准备最后一击时,他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了一瞬。
我心头巨震——残魂的力量到极限了!
"啧,不中用。"天帝低头看了看自己虚幻的手掌,摇摇头转身往回走。路过一株野草时,还顺手拔了根草茎叼在嘴里。
黑袍人侥幸逃过一劫,拖着残躯仓皇逃窜,却在空中洒落一把血色符箓。那些符箓落地即燃,化作无数血色小人,尖叫着扑向洞府。
我下意识要冲出去,却被身上的道袍死死压住。星斗纹路自动流转,在身前形成一道光幕。
血色小人撞在光幕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它们疯狂啃咬着星光,每咬一口,道袍上就有一颗星辰暗淡下去。
天帝慢悠悠地踱回洞府,看到这一幕竟笑了:"有点意思。"他拍拍我的肩膀,"交给你了。"
"我?"我声音都变了调,"那可是血神子!元婴修士见了都要......"
"筑基后期打几个血傀儡,绰绰有余。"天帝往青石上一躺,草帽盖脸,"用我教你的方法。"
血色小人已经突破第一层光幕。我咬咬牙,回忆这三个月来的每一个浇水动作、每一次松土手法。体内星力随着记忆自动运转,在掌心凝聚成一柄星光小锄。
"去!"
锄头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就像我给玉髓芽松土时的轨迹。第一个血小人被当头劈开,发出凄厉的尖叫后化为青烟。
我愣住了。这锄头轨迹看似简单,却暗合某种天道韵律,对付这些邪物竟有奇效!
接下来的战斗堪称诡异。我像个老农在田间除草般,一锄一锄地挥出。每一下都带着种地三个月积累的那种"手感",笨拙却有效。星力消耗极少,但每一击都精准地消灭一个血小人。
当最后一个血小人被锄灭时,我体内的星力才消耗了不到三成。更神奇的是,那些被消灭的血小人化为养分,反而让道袍上的星图恢复了几分光泽。
"还成。"天帝的声音从草帽下飘出,"明天开始学堆肥。"
我瘫坐在地,看着手中渐渐消散的星光小锄,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三个月我学的根本不是种地技巧,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以农事入道的修行法门!
洞府外,夕阳将最后一缕余晖洒在那件晾在竹竿上的补丁道袍上。三处破损的星图位置,隐约有新生的星光在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