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巾包裹的少年坐在矮凳上,肩胛骨在皮肤下凸起如蝶翅。董欣欣抖开的白色连衣裙(本是她绘画时的罩衫)套在他身上竟嫌宽大,袖口直垂到指尖,领口松垮地露出锁骨,像挂在枯枝上的雪。八岁的年纪,手腕细得能被她单手握住,蹲下来时膝盖骨顶着布料,让人担心稍一用力就会戳破那层薄皮。
“试试这个。”她把卷边的针织衫披在他肩上,指尖擦过肋骨嶙峋的轮廓。温热的水流冲去污垢后,少年的脸终于显露出真容:混血儿特有的深眼窝,左眼墨蓝如寒潭,右眼琥珀似熔金,睫毛湿漉漉地翘起,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鼻梁高挺得像用雪堆砌,唇线却带着孩童的圆润,只是过于苍白的肤色让颧骨显得格外突兀。
“真好看。”董欣欣下意识呢喃,指尖拂过他耳后未干的碎发。陆野猛地瑟缩,带着俄语颤音的中文漏出来:“像……像怪物吗?”他低头时,发梢滴下的水珠砸在针织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才不是!”董欣欣突然蹲身,双手捧住他的脸,“你洗干净了像教堂里的天使雕像!要是再胖点……”她盯着他过于尖锐的下颌线,想象着脸颊丰润些的模样,“肯定比画报上的洋娃娃还好看!到时候给你穿带毛领的外套,把你养得圆滚滚的,”
陆野的睫毛剧烈颤动,冰蓝与墨色的瞳孔里映出她发亮的眼睛。暖黄的灯光落在他湿发上,蒸腾出细密的水汽。董欣欣看着他单薄的身影裹在宽大的衣服里,像一朵被冻僵的小玉兰,心里默默盘算着明天要煮的奶油蘑菇汤——定要让这易碎的琉璃,长出暖融融的血肉。
女孩茉莉香气的卧室里里,董欣欣把粉色真丝被被往陆野肩头又掖了掖。天窗正对着星星,星光透过菱形玻璃洒在床单上,碎成颤动的银箔。
"在圣彼得堡......冬天的湖面会冻出蓝冰。"陆野他的俄语尾音混着中文,他的中文,并不熟练。像融化的蜜糖淌在枕头上,"妈妈说,那是海神藏起来的眼泪。"董欣欣的指尖无意识勾住他袖口的,听着男孩用带着颤音的语调,描绘涅瓦河上的白夜、克里姆林宫的洋葱顶,还有巷口老奶奶卖的热蜂蜜蛋糕。
"跟我念,' spasibo '是谢谢。"陆野突然侧过身,鼻尖几乎碰到她额发。温热的呼吸带着牛奶糖的甜味,拂过她耳垂时,董欣欣故意含糊地念错,换来男孩低低的轻笑。他伸出细瘦的手指,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着西里尔字母,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让她想起烤得发烫的红薯饼。
当陆野讲到冬宫广场的鸽子时,身边的呼吸已变得绵长。董欣欣蜷成虾米的睡姿,让被子被滑到肩头,露出一截光洁的脖颈。男孩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月光恰好掠过她微抿的唇角,像融化的奶油。他屏住呼吸,凑过去时,发梢蹭过她睫毛,在额间落下一个比星屑更轻的吻。
天窗的星星不知何时被云层遮住,阁楼里只剩下两人交叠的呼吸声。陆野轻轻揽住身边温软的身躯,把脸埋进她发间的茉莉香里。记忆中所有的寒冷与饥饿,都在这个被星光与呢喃浸透的夜晚,悄然化作了掌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