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遇甜"甜品店刚开门十分钟,池骋的迈巴赫就稳稳地停在了店门口。阳光正好,金色的光线洒在黑色的车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与周围温馨的小店环境格格不入,引得路过的行人频频侧目。
池骋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早上刚去VIP沙龙做的造型。他推开车门下车,今天没带保镖,也没打伞,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在甜品店门口。行人路过他身边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毕竟这么一个颜值高气质也好的男人,往路边一站就跟拍广告似的。
他走到店门口,玻璃门上还贴着昨天他留下的那个浅浅的手印。池骋皱眉,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蹲下身仔细擦了擦。动作认真得像是在处理什么重要文件,完全没在意路过行人奇怪的目光。
推门,风铃"叮铃铃"地响。
店里已经有几个客人了,大多是附近写字楼的白领,正在低声交谈着。暖黄的灯光,空气中飘着刚烤好的面包香,一切都显得那么岁月静好。
吴所谓正站在吧台后面,低头给一块芝士蛋糕裱花。白色的奶油在他手中翻飞,很快就形成了漂亮的花纹。他穿着干净的白色厨师服,头发用一根简单的黑色发圈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秀的侧脸。
听到门响,他习惯性地抬了抬头,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欢迎光临——"
话说到一半,当看清来人时,他的笑容僵住了。手里的裱花袋一晃,一坨奶油歪歪扭扭地挤在了蛋糕侧面。
吴所谓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用抹刀把那坨多余的奶油刮掉,重新低下头继续忙碌。但池骋眼尖,看到他耳根悄悄泛起的红晕。
池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看来,某人不是真的心如止水啊。
他径直走到吧台前,像是没看到吴所谓刻意回避的目光,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光滑的木质台面。
"一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磁性,"再来一份你们这儿的招牌甜点。"
周围几个客人好奇地看了过来。池骋这种一看就身价不菲的人物,出现在这种小清新甜品店,实在有点违和。
吴所谓没抬头,声音平平的:"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甜品店,没有美式咖啡。"
"那就随便来杯你们有的。"池骋毫不在意,拉开吧台前的椅子坐下,姿态随意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场,"招牌甜点,都要一份。"
"我们的招牌很多,您一个人吃不完的。"吴所谓终于抬起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而且我们才刚开门,有些甜点还在制作中。"
"吃不完我打包。"池骋向后一靠,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店内的环境,"制作中的就优先给我做,多少钱我都付。"
这口气,典型的池骋式霸道。
旁边一位正在吃提拉米苏的女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歉意地对吴所谓笑了笑。
吴所谓的脸颊更红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先生,我们是按顺序制作的,不能插队。如果您赶时间,可以选择现成的甜点。"
"我不赶时间。"池骋的目光落在他忙碌的手上,那双手比两年前更结实了些,指关节因为常年揉面变得有些发红,但依旧修长好看,"我可以等。"
吴所谓没再接话,默默地继续手中的工作。店里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只有咖啡机工作的嗡嗡声和客人低语交谈的声音。
池骋也不急,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浏览着店内的装饰,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追随着吴所谓的身影。看着他专注地给蛋糕裱花,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马卡龙摆进精致的盒子,看着他偶尔抬手擦一下额头的细汗……
两年不见,这个曾经只会跟在他身后撒娇卖萌的小粘人精,已经长成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他的动作熟练而专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让池骋的心跳莫名加速。
"叮铃铃——"门铃又响了。
郭城宇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浅灰色休闲西装,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看到吧台前的池骋时,他愣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小谓,我妈今天炖了你喜欢喝的莲子百合汤,给你带了点。"他把保温桶放在吧台上,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自然地抬手帮吴所谓理了理额前散落的碎发。
那个动作,亲昵又自然,像是做过千百遍一样。
池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脑门,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郭城宇的手剁下来。
吴所谓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城宇哥,店里还有客人呢。"
"抱歉。"郭城宇笑了笑,收回手,但眼神却挑衅似的扫了池骋一眼,"这位是?"
"不认识。"吴所谓头也不抬地回答,声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认识?"池骋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吧台内侧,无视"员工通道,闲人免进"的牌子,一把抓住吴所谓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吴所谓,你再说一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店里的客人们都惊呆了,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吴所谓疼得皱紧了眉头,用力想挣脱:"池骋!你放手!这是我的店!"
"你的店又怎么样?"池骋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他死死盯着吴所谓的眼睛,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你以为换个地方,找个新男人,就能摆脱我了?我告诉你,做梦!"
"你弄疼我了!"吴所谓的眼眶红了,倔强地不肯示弱,用力挣扎着。
郭城宇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掰池骋的手:"这位先生,请你放开他!"
"滚开!"池骋头也不回地怒吼一声,另一只手猛地一挥,将郭城宇推开。郭城宇踉跄了几步,差点撞到身后的展示柜。
这下彻底激怒了郭城宇。他站直身子,眼神冷了下来:"先生,我再说一遍,放开小谓!"他说着就朝池骋扑了过去。
两个男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吧台狭窄的空间里,昂贵的西装很快就皱成一团,还沾上了不少奶油和面粉。客人们吓得尖叫起来,纷纷朝门口跑去。
吴所谓急得快哭了,他想拉开两人,却被推来搡去,根本插不上手。他看到池骋的拳头狠狠落在郭城宇的脸上,郭城宇的嘴角立刻见了红。而郭城宇也不甘示弱,一拳打在池骋的肚子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吴所谓急得大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的哭声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两个男人的怒火。池骋和郭城宇都停了手,气喘吁吁地瞪着对方,脸上和身上都挂了彩。
吴所谓跑过去,担忧地检查着郭城宇脸上的伤:"城宇哥,你没事吧?疼不疼?"
看到他对别的男人这么关心,池骋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他冷笑着抹了把嘴角的血迹,眼神晦暗不明:"吴所谓,这就是你找的新男人?就这点能耐?"
郭城宇没理会他的挑衅,只是温柔地帮吴所谓擦去脸上的眼泪:"我没事。倒是你,有没有吓到?"
"我……"吴所谓刚想说话,就被池骋打断了。
"吴所谓,"池骋的声音冰冷得像寒冬的风,"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他分手,回到我身边。否则,这家店,还有你那个什么甜点师的梦想,我会让它们通通消失。"
这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吴所谓的心脏。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池骋,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池骋,你太过分了!"
"过分?"池骋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痛苦,"比起你当初不告而别,我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我没有不告而别!"吴所谓激动地反驳,声音都在颤抖,"是你!是你说我们结束了!是你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出来!是你让我滚的!"
两年前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两人脑海中回放。
那个雨夜,池骋因为一个重要的合同黄了而心情烦躁。吴所谓只是关心地问了一句,就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你除了会围着我转还会干什么?!"\
"像个累赘一样!看到你就烦!"\
"我们结束了!你给我滚出去!"
那些伤人的话,池骋自己都快忘了,却像烙印一样刻在吴所谓的心上。
"我……"池骋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当初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看着吴所谓通红的眼睛和倔强的表情,池骋的心,第一次感到了恐慌。他好像,真的要失去这个人了。
就在这时,店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姜小帅和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警察同志,就是他!"姜小帅指着池骋,气得脸都红了,"他大清早来店里闹事,还打人!"
原来姜小帅今天要来拿蛋糕,刚到门口就看到店里一片混乱,还有人在外面议论说有人打架。他赶紧就报警了。
警察走了过来,严肃地看着池骋和郭城宇:"谁报的警?怎么回事?"
郭城宇揉了揉嘴角,平静地说:"警察同志,是误会。我们自己能解决。"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到吴所谓的店。
池骋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眼睛死死地盯着吴所谓,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吴所谓,"他轻轻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脆弱,"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这句迟来的道歉,让吴所谓浑身一震。他看着池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骄傲自大,从不低头的池骋,竟然会向他道歉?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伤口已经存在了,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抹平的。
吴所谓深吸一口气,擦掉脸上的眼泪,眼神坚定地看着池骋:"池骋,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他不再看池骋一眼,转身对警察抱歉地笑了笑:"警察同志,真的抱歉,是我们朋友间有点误会,已经解决了,麻烦你们跑一趟。"
警察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吧台,皱了皱眉:"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以后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动手。"
姜小帅不甘心地瞪了池骋一眼,扶着郭城宇去处理伤口了。店里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片狼藉和尴尬的沉默。
池骋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他看着吴所谓忙碌的背影,看着他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被弄脏的甜点……心,一点一点地沉入谷底。
他知道,这次,他是真的伤透了吴所谓的心。
"叮铃铃——"门铃又响了。
一个穿着外卖服的小哥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地看着店里的情况:"请问,这里是'遇甜'甜品店吗?我来取池先生订的一百份提拉米苏。"
所有人都愣了。
池骋回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门口的外卖小哥。
吴所谓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池骋。
池骋深吸一口气,走到外卖小哥面前,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沓现金递给小哥:"不用取了。这钱你拿着,算是误工费。"
小哥愣住了,看看池骋,又看看吴所谓,最终还是接过钱,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
池骋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吴所谓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不甘,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我不会放弃的。"他留下这句话,转身大步走出了甜品店,背影决绝而孤单。
阳光依旧灿烂,却照不进他冰封的心。
吴所谓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忍不住倾泻而出。
郭城宇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着。姜小帅站在一旁,看着窗外池骋那辆渐行渐远的迈巴赫,叹了口气:"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甜品店的风铃,在安静的午后,轻轻地摇晃着,发出清脆而悲伤的声音。暮色像融化的糖浆,缓缓淌进"遇甜"甜品店的玻璃窗。吴所谓跪在地上,指尖被碎瓷片划开细小的口子,血珠渗出来,混着地上的奶油液凝成粉色的奶渍。郭城宇递来的创可贴被他攥在手心,塑料包装边缘硌出弯月形的红痕。
"我来吧。"郭城宇蹲下身,没去接吴所谓手里的扫帚。他的拇指擦过吴所谓手腕上那道青紫色的指印——像枚丑陋的戒指,深褐色的药膏敷在上面,散着薄荷脑的凉味。
风铃突然在门口炸响。姜小帅抱着几箱鸡蛋冲进来,裤脚沾着泥点,看见满地狼藉时"嘶"地倒抽冷气。纸箱"咚"地砸在吧台,他指着门外结巴:"他、他还在!车里睡着了都!"
吴所谓捏紧扫帚柄,指节泛白。玻璃门外,那辆黑色迈巴赫的轮廓在路灯下像蛰伏的野兽。引擎盖隆起流畅的弧线,映着甜品店暖黄的招牌光,却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
郭城宇直起身,西服下摆扫过地上的面粉。"我去跟他谈谈。"他声音很稳,指尖在口袋里摸出手机——吴所谓看见他按下110的数字,又缓缓松开。
"别去。"吴所谓突然开口。烤炉余温从脚底升上来,混着焦糖布丁冷却后的甜香,这是他两年里在三百个深夜调过的温度。他抓起吧台上的钥匙串,金属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清亮,"我自己来。"
迈巴赫后座的真皮座椅陷出个人形。池骋歪着头靠在车窗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似的阴影,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梢垂下来,扫着淤青的颧骨。副驾散落着揉皱的文件,最上面那份"遇甜"甜品店的经营分析报告,边角被指腹摩挲得起了毛。
车窗突然被敲响。池骋猛地睁眼,戾气瞬间褪成错愕——吴所谓举着杯冰美式站在车外,纸杯边缘凝着水珠,顺着他手腕滑落,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圆点。
"你要的咖啡。"吴所谓把纸杯塞进降下来的车窗缝,纸杯壁突然凹陷——池骋攥住了他的手指,力道大得让冰美式晃出棕色弧线,溅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
"小谓..."池骋喉结滚动,尾音被夜风揉碎。他掌心烫得吓人,吴所谓想起两年前那个雨夜,男人也是这样抓着他手腕,把他的画具从六楼扔下去,丙烯颜料在雨里开出五颜六色的花。
"池骋。"吴所谓挣开手,咖啡杯"咚"地掉进车门储物格。他弯腰盯着车内,睫毛在路灯下扑簌簌地颤,"你还记得沈糯吗?"
池骋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总跟在吴所谓身后,怯生生叫"小谓哥"的男生,因为急性阑尾炎被送进医院时,吴所谓发疯似的给池骋打了三十七个电话。电话接通时,背景音是震耳的音乐,男人不耐烦地骂:"你就不能懂事点?"
"他死在手术台上了。"吴所谓的声音很轻,像片羽毛落在滚烫的铁板上,"就因为晚了四十分钟。"
迈巴赫突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刺破夜空。池骋猛地踩下油门,黑色车身像支离弦的箭冲出去,差点撞上转角的梧桐。吴所谓僵在原地,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红点,直到那束光消失在夜色深处,才发现自己早哭花了脸。
郭城宇不知何时站在店门口,手里还捏着那盒没打开的创可贴。晚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纯棉T恤——和池骋价值不菲的真丝衬衫,像是两个世界的标签。
"门锁好了吗?"郭城宇轻声问。
吴所谓点头,钥匙串在掌心硌得生疼。他忽然想起方才在车里瞥见的,池骋手腕内侧有道浅色疤痕——那是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学烘焙时打翻烤盘,男人伸手去挡留下的烙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张照片:城市另一端的跨江大桥上,某人把一百份提拉米苏整整齐齐摆在护栏上,夜风扬起他的西装下摆,背景是万家灯火。下面附着行字:我等你到天亮。
吴所谓握着手机的指节咔嗒作响。甜品店烤箱的定时突然响起,"叮"的一声,像是在给这场荒诞的对峙按下暂停键。新烤的黄油曲奇散出暖香,混着残留的眼泪咸味,在寂静的夜里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