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人的后颈。池骋缩在急诊室角落的蓝色塑料椅里,右手缠着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红得像刚出锅的草莓酱。护士站方向传来玻璃瓶碰撞的脆响,几个家属压低声音聊天,谈着谁谁家孩子发烧四十度,谁谁家老人半夜摔了跤。这些声音混在一起,裹着消毒水的冷意,往人骨头缝里钻。
池骋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血从纱布边缘渗出来,顺着指缝滴到磨白的牛仔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晕。他试着用左手去扯纱布,刚碰到伤口就疼得抽了口气。操,真他妈狼狈。
手机屏幕在口袋里亮了两下,是姜小帅发来的微信:【老爷子问你什么时候带对象回家过年】。池骋嗤笑一声,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后只回了个"滚"字。对象?哪个对象?是三年前被他骂走的那个?还是现在连人影都摸不着的那个?
冷白的灯光从天花板上砸下来,照得他脸色发青。池骋往椅背上靠了靠,闭上眼睛就看见吴所谓把头发别到耳后的样子——小甜点师总是在紧张的时候做这个动作,白皙的脖颈会拉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像刚烤好的舒芙蕾,软乎乎的,让人想咬一口。
"操。"池骋又骂了一句,声音不大,刚好能听见自己喉咙里的干涩。
突然有人敲了敲他面前的玻璃隔断。池骋猛地睁眼,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吴所谓就站在外面,穿着那件沾了雪的白毛衣,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鼻尖冻得通红。他身后还站着郭城宇,那家伙把围巾摘下来给吴所谓围上,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八百遍。
池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右手伤口裂开得更厉害,疼得他额角冒汗。但他没动,就那么看着玻璃后面的人。吴所谓也看见了他染红的纱布,眼睛倏地睁大,手紧紧攥着那个眼熟的医药箱——那是三年前沈糯住院时用的,上面还贴着卡通贴纸。
有意思。池骋忽然勾了勾嘴角,故意把手抬起来,冲着玻璃晃了晃。果然看见吴所谓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像是要哭出来。
郭城宇推开门,消毒水味混着外面的寒气涌进来。池骋慢悠悠地放下手,往椅背上一靠,摆出个懒洋洋的姿势:"真是稀客啊。吴老板今天不在店里数钱,跑到医院来视察工作?"
郭城宇把围巾又给吴所谓紧了紧,才开口:"池先生,我们是来送药的。"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小谓不放心你的手。"
"哦?"池骋挑了挑眉,目光直直地投向吴所谓,"他不放心我?"
吴所谓没看他,径直走到旁边的桌子前放下医药箱,金属搭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处理好伤口,别感染了。"他说话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沙沙的,"郭城宇,我们走。"
池骋心里那股无名火"腾"地就起来了。他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动作太急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护士的警告声远远传来:"那边安静点!"
"就这么走了?"池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危险的气息,"扔个破药箱就算完事了?"
"不然呢?"吴所谓终于抬眼看他,眼眶红得吓人,"留下来给你做姜撞奶?还是陪你聊聊天,说说这三年你是怎么风流快活的?"
池骋上前一步,右手拽住吴所谓的手腕。他能感觉到小甜点师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气的。"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吗?"吴所谓挣扎着想甩开他,"池大少爷身边什么时候缺过人?当初嫌我烦嫌我粘人,现在又装什么深情?"
"我什么时候嫌你——"池骋的话被自己喉咙里的血腥味打断了。刚才动作太大,右手伤口彻底崩开了,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吴所谓的手背上,红得刺眼。
吴所谓的身体猛地僵住。他看着那血珠在自己手背上滚,然后滴到地上,像一颗颗碎掉的红豆。池骋看见他的眼圈更红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池骋,你放手!"郭城宇上前想拉开他,"你看你把他弄疼了!"
"滚开!"池骋红着眼吼了一声,拽着吴所谓的手更紧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有屁关系!"
"你弄疼他了。"郭城宇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但眼神冷了下来,"也弄疼你自己了。"
池骋这才感觉到右手钻心的疼。低头一看,纱布已经彻底红透了,血还在不停地往外冒,顺着吴所谓的手腕往下流,在白毛衣袖口晕开一小片红,像朵开败的花。
"小谓..."池骋下意识地想松手,却又舍不得。他能闻到吴所谓头发上的雪松香,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护士!这边需要帮忙!"郭城宇突然提高声音。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小姑娘快步走过来,看到这场景吓了一跳:"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快松开!伤口又裂开了!"她手里的托盘叮当作响,"赶紧跟我去处理室!"
周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池骋听见有人说"现在的年轻人真冲动",有人说"看着就疼"。他死死盯着吴所谓,看见小甜点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他流血的手上,烫得像火。
"对不起。"吴所谓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该来的。"
池骋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说别道歉,想说留下来,想说三年来我每天都在后悔。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一句带着戾气的:"滚啊!我早就说了让你滚!"
吴所谓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这句话打懵了。然后他慢慢挣开池骋的手,转身拿起桌上的医药箱。池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三年前那个雨夜,小甜点师也是这样,背着包一步步走出他家大门,没有回头。
"药。"郭城宇突然开口,指了指桌上的医药箱,"你不带点药进去?"
吴所谓愣了一下,然后蹲下身打开医药箱。池骋看着他从里面拿出几支药膏,都是他常用的牌子。有治伤口的,有治烫伤的,还有一管维生素E乳膏——是他以前总说脸上干的时候用的。
"这些药...效果比较好。"吴所谓的声音有点抖,他把药膏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护士,麻烦你帮忙给他用上。"
那个小护士点点头,拉着池骋往处理室走:"赶紧走吧,再流下去要贫血了。"
池骋的脚步像灌了铅。他扭头看着吴所谓,想把人叫住,想问他沈糯的视频到底看了没有,想问他郭城宇到底是不是他男朋友。可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池骋。"吴所谓突然开口。
池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停下脚步,几乎是屏住呼吸等着下文。
"你的胃药...还在收银台第二个抽屉里。"吴所谓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记得吃。"
池骋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又酸又疼。他还想说什么,却看见吴所谓已经跟着郭城宇往门口走了。小甜点师的步子有点急,像是在逃跑。白毛衣后背沾着的雪还没化,像撒了一层糖霜。
处理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护士正在拆他手上的纱布,镊子碰到伤口时疼得他直抽冷气。池骋盯着门上的磨砂玻璃,隐约能看见外面两个模糊的人影慢慢走远,直到彻底消失。
"啧,这伤口怎么弄的?"护士一边给他消毒一边咂舌,"划得这么深,还沾了玻璃碴子。"酒精棉球擦过伤口,疼得池骋眼泪都快出来了。
"跟人打架了?"护士又问,语气带着点八卦。
池骋没说话。他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雪花打在玻璃上,很快就化成了水,像谁没忍住的眼泪。急诊室的灯光还是那么惨白,消毒水的味道浓得让人想吐。
"好了,忍着点。"护士给他包扎完,把那几支药膏塞进他手里,"这个一天涂三次,这个是晚上睡觉前涂的..."
池骋捏着那几支药膏,包装上还沾着吴所谓的指纹。他突然想起三年前,他不小心被厨房的刀划破手,小甜点师也是这样,蹲在地上给他涂药膏,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他手背上,比伤口还烫。
"他还是放不下我。"池骋喃喃自语,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没事。"池骋把药膏塞进大衣口袋,站起身往外面走。右手还在疼,但心里那股憋了三年的闷气,好像突然找到了出口。
急诊室的冷风灌进来,吹得他一个激灵。池骋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地,突然笑了。吴所谓,你以为躲得掉吗?这次我追定你了。就算你跑到天边,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他掏出手机,给姜小帅发了条微信:【帮我查个人。市立医院,郭城宇,重点查他跟小谓的关系】。发完消息,池骋把手机揣回兜里,往停车场走去。雪下得更大了,脚印很快就被覆盖,但他走得很稳。
吴所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