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街道像被冻住了。雪花还在飘,路灯昏黄的光晕里,能看见雪沫子打着旋往下落,悄无声息地盖在"无所谓甜品屋"的招牌上。吴所谓推开店门时,冷风"呼"地灌进来,吹得他一哆嗦。店里暖烘烘的,黄油和烤糖的香味还没散干净,和外面的寒气撞在一起,在内玻璃上凝了层薄薄的雾。他靠着门站了会儿,听着风卷着雪扑打窗户的声音,心里空落落的。医院那场拉扯像场荒诞的梦,现在醒了,只剩下浑身骨头缝里的累。郭城宇的车就停在路边,打着双闪。吴所谓朝那亮着灯的车窗挥了挥手,看着车尾灯慢慢消失在街拐角,这才转身锁门。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咔嗒"一声闷响,楼道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昏黄的光照着台阶上积的薄雪。他跺了跺脚,雪沫子从裤脚掉下来,在暖空气里很快化成了水。"累死了......"吴所谓拖着脚步往店里走,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了两下。是郭城宇发来的微信:【雪太大了,今晚别住店里了,我送你回家】。他对着屏幕笑了笑,手指在键盘上敲:【没事,店里有沙发,门锁好了】。刚把手机塞回口袋,身后突然传来"嘎吱"一声——是积雪被踩碎的声音。吴所谓的后背瞬间绷紧了。这个点不会有客人,送外卖的早就下班了,郭城宇也才刚走......他慢慢转过身,手里紧紧攥着刚拔下来的钥匙串,指节都泛白了。巷口路灯的光刚好落在来人身上。黑色长款大衣,黑色羊绒围巾,连头发都是黑的,只有雪落在他肩膀上,像撒了把盐。池骋站在那里,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左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就那么看着他。吴所谓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你怎么来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不仅是冷的。池骋没说话,踩着雪一步步走近。他很高,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把吴所谓整个人都罩住了。吴所谓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贴在了冰凉的玻璃门上,后腰硌得生疼。"店里还有姜撞奶吗?"池骋停在他面前,声音有点哑,带着雪地里的寒气。吴所谓盯着他胸口落的雪花:"打烊了。""我包场。"池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一沓现金塞到他手里,"多少钱都算我的。"钱很新,带着皮革和淡淡雪松的味道,硌得吴所谓手心疼。他把钱推回去,动作很轻但很坚决:"材料用完了,做不了。"池骋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暗了暗。风雪在两人之间打着转,把这点沉默吹得又冷又硬。"吴所谓,"池骋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别闹脾气。""我没有。"吴所谓别过脸,不去看他的眼睛。以前他最受不了池骋用这种语气说话,像哄又像命令,总让他心软。"跟我回去。"池骋上前一步,右手想去碰他的脸,刚抬起来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收回,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吴所谓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他手上。纱布白得刺眼,但边缘还是透着点红,像除夕夜没擦干净的对联残墨。"你自己回去吧。"他错开视线,伸手去推门,"我要锁门了。"池骋却突然伸出胳膊,撑在了门上,把他圈在了自己和门之间。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雪松香扑过来,是吴所谓最熟悉的味道,也是最害怕的味道。"让开。"吴所谓的声音有点发紧。"不让。"池骋低头看着他,呼吸落在他额头上,热的,"除非你跟我走。""池骋!"吴所谓急了,伸手去推他,"你别这样!""我哪样了?"池骋纹丝不动,反而离得更近了些,"关心我男朋友不行吗?"男朋友三个字像针似的扎进吴所谓耳朵里。他仰头看着池骋,眼眶有点发热:"谁是你男朋友?我们三年前就分手了!""分手?"池骋嗤笑一声,眼神暗得吓人,"我同意了吗?""当初是你说的——"吴所谓的话被池骋突如其来的靠近打断了。池骋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呼吸又热又急,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我后悔了。"吴所谓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法。颈窝里是池骋湿热的呼吸,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自己冰凉的皮肤碰在一起,烫得他打哆嗦。"我后悔了,小谓。"池骋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难得的脆弱,"你回来好不好?"吴所谓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又酸又疼。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自己哭着问池骋"能不能别分手",对方只是皱着眉说"你太粘人了,我累了"。那时候的池骋,怎么会想到有今天?"放开我。"吴所谓推开他,声音里带着哭腔,"池骋,你别这样欺负人......"池骋被他推得后退了两步,右手按在墙上才稳住身形。他看着吴所谓通红的眼睛,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全是自嘲:"欺负人?我现在连靠近你都要小心翼翼,算什么欺负人?"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抓住吴所谓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还是说,只有郭城宇能碰你?"提到郭城宇,吴所谓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使劲想挣脱:"你别胡说!城宇哥只是......""只是什么?"池骋的眼神更冷了,手上的力道也更重,"只是在你生病的时候送你去医院?只是在你被人骚扰的时候替你出头?还是只是......在你心里代替了我的位置?"最后一句话像把钝刀子,割得吴所谓心口生疼。他看着池骋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的眼角,突然觉得很累很累。"是。"吴所谓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城宇哥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他不会骂我烦,不会嫌我粘人,更不会在我掏心掏肺对他好的时候,说走就走。"池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抓着吴所谓手腕的手松了松,眼神里的愤怒一点点被什么别的东西取代——是受伤,是恐慌,还有吴所谓看不懂的绝望。"你说什么?"池骋的声音抖得厉害。吴所谓别过脸,不去看他的眼睛:"我说,我现在很好。池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池骋突然松开了手。吴所谓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了门框上,后腰一阵钝痛。他看着池骋站在雪地里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个挺拔的身影好像瞬间佝偻了下去。雪花落在他黑色的大衣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像长了层白霜。"如果......如果我改呢?"池骋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要被风吹散,"我改掉那些坏脾气,不骂你,不嫌你粘人......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吴所谓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想起无数个夜晚,自己抱着手机等池骋的消息,等来的只有"在忙"、"开会"、"别烦我";想起自己亲手织的围巾被丢在沙发角落,起了球都没人碰一下;想起池骋说"我们不合适"时,那张冷漠的脸。"太晚了,池骋。"他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有些东西碎了,就拼不回来了。"池骋猛地转过身。吴所谓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池骋的眼睛红得吓人,像是刚哭过,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一步步走近,吴所谓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谁说拼不回来?"池骋的双手撑在吴所谓耳侧的墙上,把他圈在自己怀里,"我偏要拼!"他的脸离得很近,吴所谓能清晰地看到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还有眼底布满的红血丝。消毒水的味道里,好像还混着点酒气。"你喝酒了?"吴所谓皱紧眉头。池骋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后悔,有不甘,有愤怒,还有......吴所谓不敢深究的温柔。"小谓,"池骋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祈求,"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他的额头抵着吴所谓的额头,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脸上。吴所谓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他,应该叫他滚,应该永远不要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瓜葛。可心底那个深埋了三年的声音却在说:抱抱他,原谅他,跟他回家......"我......"吴所谓张了张嘴,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就在这时,池骋突然低下头,吻住了他。吴所谓的眼睛倏地睁大了。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淡淡的酒气,还有池骋身上独一无二的雪松香。池骋的吻很轻,很试探,甚至带着点颤抖,和他平时霸道的样子截然不同。吴所谓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三年了,他无数次在梦里梦到这个场景,可梦终究是梦。现在池骋真的吻了他,他却只觉得疼。"唔......"吴所谓猛地推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池骋!你混蛋!"池骋被他推得后退了两步,站在雪地里看着他哭,眼神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是,我是混蛋。"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最大的混蛋就是放你走。"吴所谓抹了把眼泪,打开店门就往里冲。他现在只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到一个池骋找不到的地方。"小谓!"池骋在后面喊他,声音急得像要着火。吴所谓没回头,"砰"地一声关上了店门,把池骋和漫天风雪都关在了外面。店里暖黄的灯光照着空荡荡的桌椅,空气里还残留着刚烤好的曲奇饼干的香味。吴所谓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的风雪声好像小了点。吴所谓吸了吸鼻子,抬起通红的眼睛往窗外看。路灯的光晕里,池骋还站在那里,像一尊不会动的雪人。雪花落在他身上,头发上,睫毛上,他却好像浑然不觉,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店门的方向。吴所谓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软。他狼狈地爬起来,冲到吧台后面拿起手机,手指抖得厉害,半天都按不对号码。"喂?城宇哥......"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你能不能......能不能来接我一下?"电话那头的郭城宇沉默了几秒,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别急,我马上过去。你把门锁好,千万别开门。"挂了电话,吴所谓靠在吧台上,看着窗外那个固执的身影,心里乱成一团麻。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恨池骋,还是该可怜他。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地。吴所谓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听起来有点急:"请问是吴所谓先生吗?""我是,您哪位?"吴所谓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是市立医院的护士,"对方顿了顿,语气带着歉意,"是这样的,池骋先生刚才在医院包扎完伤口就走了,把处方药落在处理室了。我们在他衣服口袋里找到您的联系方式......""处方药?"吴所谓愣住了,"什么药?""是治疗胃炎的药,还有一盒止痛药。"护士解释道,"池先生的病历上显示他有严重的胃溃疡,医生特别叮嘱要按时吃药......""胃溃疡?"吴所谓的心猛地一沉。池骋有胃病这件事他知道,以前常常疼得半夜睡不着觉,还是他变着法子给他做养胃的点心才慢慢好起来的。分手这几年,他竟然又犯了?"喂?吴先生?您还在听吗?"护士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在,"吴所谓定了定神,"那药......能不能麻烦您先收起来,我明天过去拿?""可是池先生现在不一定在家啊......"护士有点为难。吴所谓的心揪得更紧了。池骋那个脾气,犯起胃病来疼得满地打滚都不肯去医院,现在还受了伤,又喝了酒,身边连个人照顾都没有......"我知道了。"吴所谓深吸一口气,"麻烦您告诉我他的地址,我现在给他送过去。"挂了电话,吴所谓看着手机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址,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那是他们以前一起住的地方,分手三年,他再也没有回去过。窗外的雪好像小了点,池骋的身影却还在路灯下站着,像一尊望夫石。吴所谓咬了咬牙,拿上外套和钥匙,推门走了出去。池骋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是浓浓的不安:"小谓?你......""药。"吴所谓把刚从医院取来的药递给他,声音有点冷,"护士打电话说你落在医院了。""你去医院了?"池骋看着他手里的药盒,又看看他冻得通红的鼻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路过。"吴所谓别过脸,"你赶紧回去吧,吃了药好好休息。"池骋接过药盒,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吴所谓的手,冰凉的。他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上去坐会儿吧。"吴所谓想挣开,却被他拉着往楼上走。他们以前住的公寓就在甜品店楼上,二楼三楼是住家,一楼门面租了出去开了甜品店。分手的时候太狼狈,吴所谓几乎是逃出去的,行李都是后来让朋友帮忙收拾的。再次踏上熟悉的楼梯,吴所谓的心里五味杂陈。墙上还贴着他以前画的画,客厅的沙发还是那个米白色的,就连茶几上的玻璃杯,都还是他们一起去宜家挑的那款。唯一不同的是,阳台上多了几盆绿植,长势很好,绿油油的,给这个原本冷冰冰的屋子添了点生气。"坐。"池骋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转身去厨房倒水,"医生说这个药要饭后吃,你等一下,我去热点东西。""不用了。"吴所谓站起来,"药给你送到了,我该走了。""坐下!"池骋的声音突然拔高,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放软了声音,"至少......至少喝杯水再走。"吴所谓看着他背影,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坐了回去。客厅的暖气开得很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他身上的雪松香,混合成一种让他心慌的味道。池骋很快端着两杯水出来了,还拿着一碟刚开封的曲奇饼干。"你店里买的,我昨天去买的。"池骋把饼干推到他面前,语气有点不自然,"味道不错。"吴所谓看着那碟曲奇,眼圈突然有点发热。那是他新推出的海盐焦糖口味,卖得很好,池骋以前最不喜欢吃甜的......"我该走了。"吴所谓站起身,不敢再待下去。再待一秒,他怕自己真的会心软,会重蹈覆辙。池骋也跟着站起来,挡在他面前,眼神里带着恳求:"小谓,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池骋,我们已经不可能了。"吴所谓看着他受伤的手,还有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你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药,别再喝那么多酒了。"池骋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这个拥抱很紧,很紧,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骨子里。"我离不开你,小谓。"池骋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的哭腔,"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没有你的日子,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池骋......"吴所谓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打湿了池骋胸前的衬衫。他抬手想推开他,却鬼使神差地抱住了他的腰。这个动作让池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是更紧的拥抱。"别走,好不好?"池骋的吻落在他的发顶,又轻又软,"留下来,我们重新开始......"吴所谓闭上眼睛,任由眼泪往下掉。重新开始......这四个字,他等了三年。可当池骋真的说出来的时候,他却犹豫了。疤还在,疼还在,那些被辜负的日日夜夜,也都还在......"对不起。"吴所谓轻轻推开他,擦干眼泪,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池骋,我们真的回不去了。"池骋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看着吴所谓,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垂下了肩膀。"好。"池骋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送你下去。"吴所谓没有拒绝。电梯里的灯光惨白惨白的,照在两个人身上,照出一片沉默。到了一楼,吴所谓推开门,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空气冷得像冰。郭城宇的车就停在路边,看到吴所谓出来,立刻打开了车门。"谢谢你送药。"吴所谓转过身,对池骋说了句,语气平静得像陌生人。池骋看着他走向郭城宇,看着郭城宇很自然地帮他拉开车门,看着他坐进温暖的车厢里。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疼得无法呼吸。车子慢慢开走,吴所谓一直没有回头。池骋站在原地,直到那辆白色的车消失在路尽头,才缓缓地靠在墙上,滑坐在地上。右手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又裂开了,血透过纱布渗出来,红得刺眼。他从口袋里掏出药盒,倒出几粒白色的药片,就着雪地里的寒气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是姜小帅发来的微信:【查到了,郭城宇就是个普通医生,跟吴所谓是病友关系,他前段时间胃出血住院,是郭城宇主治的】。病友......池骋看着那两个字,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吴所谓也经历了这么多......他掏出手机,手指抖得厉害,按了半天,才给吴所谓发了条微信:【对不起。还有,胃药记得吃】。按发送键的时候,他的手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等你】。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池骋把脸埋在膝盖里,像个迷路的孩子。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他身上,冰凉冰凉的。他不知道自己等不等得到,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久。他只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和池骋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是干净的消毒水混合着淡淡的雪松须后水味道——郭城宇惯用的那款。吴所谓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外面倒退的街景,雪花在路灯下簌簌落下,像一场永不停止的舞蹈。
"想哭就哭出来吧。"郭城宇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前方的路面上,"我不会告诉别人。"
吴所谓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我没事。"
郭城宇没再说话,只是打开了音乐。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出来,像温暖的水流包裹住冰冷的心脏。吴所谓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和池骋那只缠着纱布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你的胃......"郭城宇突然开口,"医生说要按时吃药,不能吃太甜的。"
吴所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嗯,我知道。"
"刚才池骋说的话......"郭城宇顿了顿,斟酌着用词,"你别往心里去。"
吴所谓看着窗外的积雪,突然笑了:"他一直都这样,自我中心,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
郭城宇看了他一眼:"但你还是担心他。"
吴所谓的笑容僵在脸上。是啊,他明知道池骋是个混蛋,是个伤害过自己的人,却还是忍不住担心他的伤口,担心他的胃病,担心他大半夜站在雪地里会不会着凉。
"毕竟认识一场。"吴所谓低下头,声音有点闷。
郭城宇没再追问,只是在路口轻轻打了方向盘,往吴所谓家的方向开去。
车子停在楼下的时候,吴所谓才发现雪不知什么时候又下大了。郭城宇想下车送他上去,被他拦住了。
"不用了,城宇哥。"吴所谓解开安全带,"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郭城宇看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尖,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条灰色围巾:"把这个戴上。"
围巾很软,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吴所谓围在脖子上,刚好到下巴,暖和得让人心安。
"谢谢你。"他真心实意地说。
"上去吧。"郭城宇笑了笑,"门锁好。"
吴所谓点点头,推开车门下了车。雪片落在脸上,冰凉刺骨。他走到楼道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郭城宇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灯亮着,像两盏温暖的眼睛。直到他上了楼,打开家里的灯,那辆车才缓缓驶离。
屋子里冷冰冰的,吴所谓把暖气开到最大,还是觉得冷。他脱下湿漉漉的外套,瘫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微信,是池骋发来的:
【对不起。还有,胃药记得吃。】
【我等你】
吴所谓看着"我等你"三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他想起池骋站在雪地里的背影,想起他通红的眼睛,想起他说"我后悔了"时的脆弱。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池骋的朋友圈。以前他总是把朋友圈设置成三天可见,现在却变成了全部开放。最新一条是今天发的,只有一张照片——甜品店门口的雪景,配文:【等一个人】。
吴所谓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退出了微信,把手机扔到一边。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路灯下,雪还在下,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像一条白色的地毯。
没有池骋的身影。
吴所谓松了口气,却又有点莫名的失落。他回到沙发上,找出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老电影,男女主角在雪中拥吻,浪漫得一塌糊涂。
吴所谓突然觉得胃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腾。他想起池骋的胃病,想起护士说的话,想起那盒落在医院的处方药。
他拿出手机,又点开了池骋的微信,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剩下三个字:【别等了】。
发送键按下去的那一刻,吴所谓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把脸埋在膝盖里,任由眼泪掉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池骋发来的:
【好】
只有一个字,却像是有千斤重,压得吴所谓喘不过气来。他拿起手机,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池骋已经把朋友圈关了,变回了三天可见。
窗外的雪还在下,吴所谓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觉得好累好累。他关掉电视,起身走到卧室,把自己扔到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
黑暗中,他仿佛又闻到了池骋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感受到了他温热的呼吸,听到了他说"我后悔了"时的声音。
"池骋,你这个混蛋......"吴所谓在被子里小声骂着,眼泪却越掉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