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积雪反射进甜品店,给暖黄的灯光染上一层清冷的白。吴所谓蹲在柜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桶冰凉的金属提手。小米粥的温度早就散了,可纸条上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字好像还带着热度——"胃不好就喝点粥"。
"呸,伪君子。"他小声骂了句,把保温桶塞进吧台下面的柜子,还特意用抹布盖住。转身时撞到身后的打蛋器,不锈钢器具"哐当"一声砸在大理石台面上,惊得他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七点十五分,店里还没客人。烤箱发出低低的嗡鸣,预热指示灯的橙色光晕在不锈钢门上明明灭灭。吴所谓把揉好的面团送进发酵箱,塑料箱壁上立刻蒙上一层水汽,恍惚间竟像是三年前那个雨天的玻璃窗。
"吴所谓你发什么呆呢!"他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脸,沾在指尖的面粉簌簌落在地上。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起来,以为是郭城宇发来的消息,掏出来却看见"姜小帅"三个字在屏幕上跳动。
接起电话的瞬间,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夹杂着玻璃杯碰撞的脆响。"喂?吴老板,我是姜小帅。"男人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做作,"咱们池总吩咐了,今天的甜品全部包场,尤其是那款海盐焦糖曲奇,要两百份。"
吴所谓捏着手机走到窗边,正好看见街对面一辆黑色宾利慢吞吞地停下。后座车窗降下,露出池骋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右手缠着的纱布在晨光里白得刺眼。
"不卖。"吴所谓干脆利落挂断电话,顺手拉黑了号码。发酵箱发出"嘀嘀"的提示音,他转身时撞到刚烤好的法棍,一整排金黄酥脆的长条面包哗啦啦倒在操作台上。
最上面那根滚到地上,在瓷砖上磕出沉闷的响声。吴所谓盯着面包上裂开的纹路,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发烧的夜晚,他裹着被子缩在沙发角落,给池骋打电话哭着说难受。电话那头只有嘈杂的音乐和池骋不耐烦的声音:"发烧而已,自己找点药吃,别总大惊小怪。"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池骋正陪着合作方在夜总会谈生意,而他窝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烧到意识模糊时,是邻居阿姨听到动静敲门送来了退烧药。
"操。"吴所谓踢了脚地上的法棍,面包在光滑的瓷砖上滚出很远,停在门口的风铃下面。清脆的铃铛声突然响起来,不是被风吹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池骋站在门口,黑色大衣上沾着零星的雪沫。他没戴围巾,白气从微张的唇间冒出来,很快消散在暖融融的空气里。"两百份曲奇。"他重复道,左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像是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吴所谓弯腰捡起法棍,狠狠摔回操作台:"我说了不卖!池骋你听不懂人话吗?"面团发酵的酸香味混着烤糖的甜腻,在两人之间黏稠地流动。
池骋往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加十倍价钱。"他从口袋里掏出皮夹,一沓崭新的钞票甩在玻璃展示柜上,红色钞票滑过光滑的柜面,撞在巧克力慕斯蛋糕盒上停住。
展示柜里的射灯恰好照在钱上,反射出的光刺得吴所谓眼睛发疼。"池骋,你以为有钱就能买到 everything?"他抓起钞票想扔回去,手腕却突然被攥住。池骋的掌心滚烫,纱布边缘露出的皮肤红得不正常。
"松开!"吴所谓用力挣扎,面团上沾的黄油蹭到池骋昂贵的羊绒大衣上,留下块黄黄的印子。池骋像是没看见,反而攥得更紧:"给我半小时,我有话跟你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吴所谓另一只手挥过去想推开他,却不小心带倒了旁边的发酵桶。浅蓝色的塑料桶"咚"地砸在地上,白花花的面团滚出来,像条臃肿的白蛇,慢慢爬到池骋锃亮的皮鞋旁边。
空气瞬间凝固了。池骋看着脚边的面团,喉结动了动。吴所谓趁机挣脱他的手,抓起操作台上一根刚烤好的法棍指着他:"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报警了!"新鲜出炉的法棍还带着温度,表面的焦糖色光泽在灯光下泛着油亮。
池骋的目光从法棍慢慢移到他脸上,眼神黑沉沉的像口深井。"报警?"他突然低笑出声,往前走了一步,胸膛几乎贴到法棍上,"报警说你前男友来买饼干被你拿凶器威胁?"温热的呼吸洒在吴所谓手背上,烫得他一个激灵。
法棍"啪嗒"掉在地上,断成两截。吴所谓看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觉得无比委屈。三年了,池骋凭什么还这么肆无忌惮地闯进他的生活?凭什么还能用一个眼神就让他乱了阵脚?
"池骋你混蛋!"眼泪决堤的瞬间,吴所谓抓起手边的面粉袋朝他扔过去。白色粉末像雪片般洋洋洒洒落下,沾满池骋的头发和肩膀,在他黑色大衣上开出一片狼藉的白花。
池骋没躲,任凭面粉落进他的眼睛。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通红一片,混杂着面粉的睫毛颤抖着:"打完了?现在能听我说了吗?"他上前一步,右手想去碰吴所谓的脸,却被狠狠推开。
吴所谓退到展示柜旁边,后背抵着冰凉的玻璃。池骋步步紧逼,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城西那块地我批下来了,"池骋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不是一直想开分店吗?我把它送给你。"
展示柜里的马卡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色彩,粉的黄的紫的,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吴所谓看着那些精致的甜点,突然笑了:"池骋,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到?我的手艺,我的店,甚至......我这个人?"
池骋的动作僵在半空。"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吴所谓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分手的时候你说我粘人说我烦,现在又来装什么深情?三年前我发烧三十九度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儿?我一个人把行李从那个房子里搬出来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胃出血住院差点死掉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每问一句,他就往前逼近一步,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拳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池骋眼底的震惊和慌乱,看到他攥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纱布边缘渗出的血珠像极了他甜品上用的樱桃酱。
"我......"池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姜小帅只告诉他吴所谓胃不舒服,从没提过胃出血住院的事。
"你什么都不知道。"吴所谓突然泄了气,后退两步靠在展示柜上,冰凉的玻璃让他打了个寒颤,"池骋,你走吧。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不可能也得可能!"池骋突然暴怒,右手重重砸在展示柜上。钢化玻璃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最下面一层的蛋糕盒被震得掉在地上,巧克力慕斯摔出来,黑色的奶油溅了吴所谓一裤腿。
更糟糕的是,池骋砸在玻璃上的右手,纱布瞬间被染红了。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下来,落在地上的提拉米苏上,像极了甜品师精心点缀的红樱桃酱。
"操!"吴所谓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冲过去抓住池骋流血的手。指尖触到温热黏腻的液体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猛地想抽回手,却被池骋死死按住。
"小谓......"池骋的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却固执地不肯松开他,"别走......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他顺势往下滑,高大的身躯在吴所谓面前缓缓跪下,右手死死抓着他的手腕,鲜血在干净的地板上洇出一朵又一朵暗红色的花。
吴所谓吓得魂都飞了:"池骋你疯了?快起来!"他想拉他起来,可池骋像座山一样沉。血还在不停地流,顺着吴所谓的手腕往下淌,滴在他米白色的围裙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玻璃门的风铃突然又响了。姜小帅站在门口举着手机,闪光灯"咔嚓"一声亮起。"啧啧啧,池总,为了追回前男友居然下跪,这要是发出去......"他话没说完,就被池骋冰冷的眼神冻住了。
"滚。"池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抓着吴所谓手腕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姜小帅耸耸肩,慢悠悠地收起手机:"行,我滚。不过池总您可得快点,下午两点还有个跨国会议呢。"说完转身就走,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店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烤箱偶尔发出的"嘀嘀"声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吴所谓看着跪在地上的池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这个曾经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竟然为了他跪在满地狼藉的甜品店里,手上鲜血直流。
"你先起来处理伤口。"吴所谓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池骋却像没听见,只是固执地看着他:"你答应我,我就起来。"血珠顺着他苍白的指尖滴落,砸在地板上的提拉米苏里,荡开一圈圈浅红色的涟漪。
"池骋!"
"我答应你把城西那块地让出去,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干涉你的生活,"池骋打断他,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我只要你每周给我一天时间,就一天......让我重新追求你,好不好?"
吴所谓看着他沾着面粉和血污的脸,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痛苦和哀求,心防突然就裂开了一道缝。三年的怨恨和委屈还在,可看到他这副模样,终究还是恨不起来。
他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伸手想擦掉池骋脸上的面粉,指尖刚触到他的颧骨,店门的风铃又响了。这次进来的是郭城宇,手里提着刚买的豆浆油条,看到店里的景象愣住了。
吴所谓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他现在一手的血,围裙上也是血,池骋还跪在他面前,抓着他的手腕不放......这画面,任谁看了都会误会。
"城宇哥,你听我解释......"
郭城宇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金边。他慢慢放下手里的早餐,解开白大褂的扣子,露出里面干净的蓝色衬衫。
"我先帮池先生处理伤口。"郭城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医用纱布和消毒水,走到池骋面前蹲下身,"池先生,能松开吴先生的手吗?你的伤口需要立刻处理。"
池骋却像是没听见,依旧死死抓着吴所谓的手腕,眼神警惕地盯着郭城宇,像只护食的野兽。
空气再次凝固。吴所谓夹在两个男人中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试图挣脱池骋的手,却被抓得更紧,鲜血顺着两人纠缠的手指往下淌,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池骋!你闹够了没有!"吴所谓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逼我答应你,又是下跪又是自残,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难堪!"
池骋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吴所谓,抓着他手腕的手慢慢松开,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难堪......"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原来在你眼里,我的真心这么难堪......"
他扶着旁边的操作台慢慢站起来,没站稳,踉跄了一下,碰倒了更多的蛋糕盒。抹茶慕斯、草莓奶油、焦糖布丁......各种口味的甜点摔在地上,五颜六色的奶油和蛋糕坯混在一起,像是一幅抽象画。
池骋没管那些,也没管还在流血的手,只是深深地看了吴所谓一眼,那眼神里有痛苦,有绝望,还有一丝吴所谓看不懂的决绝。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看起来异常落寞,黑色大衣上的面粉和血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城西那块地,我会让律师联系你。就当......是我欠你的。"
玻璃门被推开,又缓缓关上,风铃发出一串清脆又凄凉的响声。店里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三个人的沉默。吴所谓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突然觉得浑身无力,顺着展示柜慢慢滑坐在地上。
郭城宇蹲下身,默默地帮他处理手腕上的血迹。酒精棉球擦过皮肤时有点疼,吴所谓却没出声,只是盯着地上那滩混合着巧克力和鲜血的污渍发呆。
"池骋的手需要缝合。"郭城宇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伤口很深,可能会伤到神经。"
吴所谓猛地抬起头:"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他啊!"
郭城宇看着他满脸焦急的样子,眼神暗了暗,却还是温和地笑了笑:"我已经让护士站叫了救护车,应该快到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你店里今天还营业吗?看起来......"
吴所谓这才注意到店里的惨状。满地的蛋糕、打碎的玻璃、滴落的血迹,还有倒在地上的发酵桶......简直像是被打劫过一样。"不开了。"他疲惫地摆摆手,"我今天想早点回家。"
郭城宇点点头,站起身来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玻璃。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吴所谓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却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店门口。吴所谓透过沾满血污的玻璃窗看出去,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抬着担架往宾利车的方向跑。池骋靠在车门上,脸色惨白,右手无力地垂着,鲜血染红了他黑色的大衣下摆。
"需要帮忙吗?"郭城宇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吴所谓摇摇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用了。"他站起身,开始收拾地上的法棍碎屑,"我们也该走了。"
郭城宇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帮他一起收拾。阳光穿过破碎的展示柜,在满地狼藉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吴所谓蹲在地上捡一块摔碎的提拉米苏,指尖沾到了暗红色的血渍,和深棕色的巧克力酱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突然想起池骋最后看他的眼神,吴所谓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起来。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试图把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
这都是池骋自找的。他对自己说。谁让他当初那么狠心,现在后悔了?晚了。
可是为什么,看着救护车载着池骋离开的时候,他的心会这么痛呢?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再一次从他生命里彻底消失了。
"走吧。"郭城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送你回家。"
吴所谓点点头,站起身跟着郭城宇往门口走。经过吧台时,他下意识地朝下面的柜子看了一眼。那个装着小米粥的保温桶,还静静地躺在那里,被黑色的抹布盖着,像个不敢见人的秘密。
玻璃门在身后关上,风铃发出最后一串清脆的响声。吴所谓抬头看向天空,阳光刺眼得让他睁不开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却闻到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池骋身上的雪松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甜腻的奶油味,久久不散。
郭城宇的车停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车顶上还积着昨夜未化的残雪。吴所谓裹紧羽绒服坐进副驾驶,暖气扑在脸上时鼻腔突然发酸。车载音响正放着不知名的钢琴曲,琴键敲在心上,叮咚作响。
"手腕还疼吗?"郭城宇从储物格里翻出创可贴,手指轻轻碰过他手腕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池骋的伤口确实很深,刚才看他虎口都在发抖。"
吴所谓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没说话。甜品店玻璃门上的风铃还在眼前晃,池骋跪在地上的样子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视网膜生疼。车开过第三个路口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几乎以为是池骋,看清来电显示却僵住了——是医院的号码。
"喂?"
"请问是池骋先生的家属吗?"护士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公式化的焦急,"他刚在缝合时突然血压下降,现在情况不太稳定,我们需要联系家属......"
"我不是。"吴所谓掐断电话,指尖在方向盘上胡乱打滑。车载香水的柑橘味突然变得刺鼻,他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冲向路边的垃圾桶,胃里翻江倒海却吐不出东西。
郭城宇的手轻轻落在他背上:"我送你过去。"
急诊室的消毒水味漫过鼻腔时,吴所谓才发现自己还抓着郭城宇昨晚给他的暖手宝。姜小帅蹲在走廊长椅上抽烟,看到他们立刻掐灭烟头站起来,精致的西装皱巴巴的,眼下挂着青黑:"吴老板你可算来了,池总他......"
"我不是他家属。"吴所谓打断他,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只是来归还这个。"他把口袋里的保温桶重重砸在姜小帅怀里,金属桶碰到瓷砖地面发出空响——早上急着赶人,竟忘了里面的粥早就被他倒掉了。
姜小帅看着桶底残留的褐色粥渍,突然嗤笑一声:"吴老板真打算斩断所有情分?池总为了给你抢城西那块地,跟董事会翻脸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话?"他掏出手机点开照片,"三天前你店里水管爆裂,是谁连夜调了工程队过来?还有上周你胃病复发,又是谁......"
"够了!"吴所谓打掉他的手机,照片散落一地。有他凌晨在厨房揉面的侧影,有他蹲在门口喂流浪猫的背影,甚至有他在医院吊水时睡着的样子——最晚的一张,拍的是今天清晨他蹲在柜台前摩挲保温桶的场景。
"私生饭?"吴所谓的牙齿咯咯作响,"池骋就这么缺人监视?"
"监视?"姜小帅突然提高音量,引得护士侧目,"你以为池总这三年怎么过的?收购竞争对手的公司就为查你在哪儿,推掉所有应酬就为绕远路看你店里的灯亮没亮,就连手腕上这道疤......"他猛地抓住吴所谓的手腕按在玻璃上,"三年前那个雨夜,你说想吃城南老字号的烧麦,他开车去买,为了避让闯红灯的卡车......"
玻璃映出吴所谓惨白的脸。三年前那个发烧的雨夜,池骋确实在凌晨带回了烧麦,塑料袋上沾着泥土和暗红的污渍。他当时只顾着发脾气,根本没注意到池骋缠着纱布的左手。
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摇头:"手术很成功,但病人失血过多加上低血糖昏迷,家属最好多陪陪。"
吴所谓冲进病房时,池骋正好睁开眼睛。麻药还没完全过效,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却准确地抓住了吴所谓的衣角:"粥......"
"没有粥。"吴所谓别过脸,眼泪却不争气地砸在池骋手背上,"只有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用锡纸包着的东西塞进池骋掌心——是刚才路过便利店买的糖,最普通的水果硬糖,和三年前池骋总在他口袋里塞的那种一模一样。
池骋的手指颤抖着剥开糖纸,橘子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含着糖闭上眼睛,嘴角却慢慢扬起一个弧度,血痂裂开渗出血丝也毫不在意:"甜的。"
郭城宇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白大褂被走廊的风吹得轻轻晃动。他对吴所谓温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时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东西。
吴所谓守到后半夜,池骋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他趴在床边打盹,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轻轻摸他的头发。睁开眼看见池骋正盯着他看,右手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左手无名指上那道浅疤在月光下格外清晰——那是当年给他做甜品试吃,被模具划伤的。
"小谓,"池骋的声音很轻,像怕吓走蝴蝶,"城西那块地我让出去了。姜小帅说......你可能讨厌我这种方式。"
吴所谓没说话,只是把池骋冰凉的手塞进被窝。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玻璃上沙沙作响。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郭城宇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城西工地的奠基碑上,刻着他甜品店的名字。
"下周开始,每周三给我做曲奇。"吴所谓突然开口,在池骋惊讶的目光中扯过被子蒙住头,"普通的黄油曲奇就行,别放海盐焦糖,我讨厌那个味道。"
被子外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夹杂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响动。吴所谓闷在被子里数羊,数到第三十七只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后颈上,像融化的雪水,顺着脊椎一路暖到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