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所谓的手指刚触到病床栏杆,就被池骋无意识攥住的手弹了回来。不是故意的触碰,倒像是全身麻醉消退后反射性的痉挛。他看见那只缠着纱布的右手正在轻微抽搐,纱布边缘渗出暗红血珠,像冬日里偷偷绽开的红梅。
"病人刚醒需要安静。"护士轻手轻脚地换输液袋,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吴所谓后退半步靠在墙上,目光却像粘在了池骋脸上。这家伙瘦了,颧骨在苍白皮肤下轮廓分明,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起伏。
午后阳光斜斜切过病房,在地板上画出明亮的方块。窗台上的百合是郭城宇刚才送来的,白色花瓣沾着水珠,甜香混着消毒水味道,成了这压抑空间里唯一的活气。吴所谓盯着那束花,忽然想起池骋以前从不让家里放百合,说这味道像装殓死人的香烛。
病床突然发出吱呀轻响。池骋睫毛颤了颤,右手在被子里搅动着纱布,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吴所谓立刻绷紧身体,看见他后颈汗湿的发黏在皮肤凹陷处,那里有道浅疤——是三年前为了抢他手里的热汤圆烫的。
"水..."沙哑的气音从池骋唇边溢出。吴所谓条件反射去拿床头柜的保温杯,金属外壳烫得他一个激灵。郭城宇准备的蜂蜜水还温着,他试了试水温,小心地扶起池骋肩膀。
后背刚抬离 mattress,池骋突然僵住。吴所谓感到掌心下的肌肉瞬间绷紧,像块烧红的铁骤然遇冷。他抬眼看去,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池骋的眼神从迷茫到锐利,像鹰隼锁定猎物,死死焊在他脸上。吴所谓被看得发毛,刚要撒手,手腕却被铁钳般箝住——不是缠着纱布的右手,而是完好的左手,力道大得要捏碎他骨头。
"你怎么在这儿?"池骋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钢管,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他想坐起来,扯动掌心伤口疼得闷哼出声,冷汗顺着下颌线滚进衣领。
吴所谓挣了两下没挣脱,反被拽得更紧。保温杯"哐当"砸在地上,蜂蜜水在瓷砖上漫开黏腻痕迹,像幅丑陋的抽象画。
"池骋你疯了!"他压低声音怒斥,余光瞥见门口护士闻声转头。
这句话像点着了引线。池骋眼里突然爆出疯狂的光,猛地拽着他往床边拉。吴所谓重心不稳摔在床沿,膝盖磕在金属床架上,疼得眼冒金星。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池骋身上消毒水味道里裹着淡淡的烟草香,还是三年前那个该死的味道。
"滚。"池骋咬着牙说,字字带狠,可手上力道却松了松。他盯着吴所谓被掐出红痕的手腕,喉结疯狂滚动,突然别开脸剧烈咳嗽起来,纱布下渗出的血更多了。
吴所谓看着那片迅速扩大的暗红,心脏像被针扎了下。他想起郭城宇说的话,想起烤箱开关缝里的血迹,想起那条没发送成功的短信。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按住了池骋发抖的肩膀。
池骋的咳嗽声戛然而止。他身体像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停了。几秒钟后,他缓缓转过头,眼睛亮得吓人,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指尖擦过吴所谓的脸。
"还是热的..."池骋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他布满冷汗的手指顺着下颌线摸到下巴,突然用力捏住,"不是幻觉。"
疼痛让吴所谓瞬间清醒。他狠狠推开池骋,后退两步撞在墙上,胸腔剧烈起伏。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红色数字疯狂跳动。护士和医生冲进来的瞬间,池骋又晕过去了,只是这次,他左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指缝里卡着两根吴所谓的头发。
郭城宇赶来时,吴所谓正蹲在走廊抽烟。烟雾缭绕中看见那双沾着血丝的眼睛,郭城宇把刚买的饭团递过去:"低血糖了吧?"
吴所谓没接,把烟摁灭在垃圾桶。"他怎么样?"
"应激反应,又睡着了。"郭城宇靠在墙上,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板阿尔卑斯糖,"不过这次醒了记得你,算进步。"
进步?吴所谓扯了扯嘴角,捡起掉在地上的保温杯。指纹残留的温度透过不锈钢传过来,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吴所谓摩挲着杯壁,"为什么那么怕看到我?"
郭城宇沉默片刻,踩着地上的烟头碾了碾。"上周他胃出血住院,清醒时拉着我的手喊你的名字,说'小谓别不要我'。"他转头看着吴所谓震惊的脸,"睡着和醒着,是两个人。"
吴所谓的心沉了沉。他想起分手那天池骋通红的眼眶,想起自己拖着行李箱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那时候他以为是解脱,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某个骄傲灵魂崩塌的声响。
回到病房时,池骋还睡着,只是眉头皱得很紧。吴所谓坐在床边削苹果,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其实不会削苹果,果皮断断续续挂在上面,像条丑陋的蛇。
削到一半,手腕突然被抓住。池骋不知何时醒了,正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苹果。吴所谓被吓一跳,刀子差点戳到手指。
"我的烤箱呢?"池骋突然问,声音哑得厉害。
吴所谓愣住了:"什么?"
"奶油白的那个烤箱。"池骋挣扎着想坐起来,伤口牵扯疼得倒抽冷气,"没被砸坏吧?"
就为这事?吴所谓心里火气"腾"地冒上来。他放下苹果刀,盯着池骋苍白的脸:"池骋,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自己躺在这里半死不活,关心的居然是个烤箱?"
池骋的脸瞬间涨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那是我找德国老师傅调了三个月的!"他急吼吼地辩解,牵动伤口又开始咳嗽,"除了温控精准,还特意做了防烫把手,你以前老被烫..."
吴所谓的心猛地一颤。他想起自己确实总被烤箱烫到手腕,每次都疼得直跺脚。那时候池骋一边骂他笨手笨脚,一边翻箱倒柜找烫伤膏,骂骂咧咧地往他手腕上涂。
"砸坏就砸坏了。"吴所谓别开脸,声音有点闷,"反正我已经不用那个了。"
池骋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被掐灭的烟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躺回枕头上,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阴影,像只受伤的蝶。
吴所谓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开始不舒服。他捡起苹果刀,想继续削苹果,却发现手在抖。这个混蛋,总是有办法让他心软。
"其实..."吴所谓清清嗓子,"没砸坏。小帅找人保护店里了,什么事都没有。"
池骋的眼睛倏地睁开,亮得像黑夜里的星星。他猛地坐起来,握住吴所谓的手:"真的?"
"真的。"吴所谓被他突如其来的兴奋弄得一愣,"你先躺下,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我没事了!"池骋大手一挥,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却硬撑着说,"我现在就出院,陪你回店里看看。"
吴所谓简直哭笑不得:"你疯了?刚做完手术怎么出院?"
"我不放心。"池骋固执地说,眼神里是吴所谓熟悉的执拗,"万一我妈再派人去怎么办?"
提到池母,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吴所谓想起那个穿着精致套装、涂着大红唇的女人,想起她冰冷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三年前她就是这样,坐在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优雅地喝着咖啡,一字一句地告诉他:"离开池骋,这张支票上的数字随你填。"
"不用你操心。"吴所谓挣开池骋的手,语气冷了下来,"我的店我自己会保护。"
池骋的脸色沉了下去:"吴所谓,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但三年前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吴所谓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是你妈拿我的店威胁你?是你外公病危?是你万般无奈才跟我分手?池骋,这些话你早干嘛去了?"他死死盯着池骋的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分手那天你说的话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说'吴所谓你离了我活不了'!你说'我池骋从不回头'!"
池骋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吴所谓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说不是的,想说那些话都是违心的,想说这三年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对不起。"最终,池骋只吐出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悔恨。
吴所谓愣住了。他没想到池骋会道歉。那个骄傲到不可一世的池骋,那个永远不会低头的池骋,竟然会对他说对不起。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对不起有什么用?"吴所谓哽咽着说,"三年了,池骋。我好不容易才重新开始,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池骋伸出手,想擦去他的眼泪,却在半空中停住。他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有什么资格呢?"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你走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吴所谓看着他决绝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曾经占据了他整个青春的男人,现在就躺在他面前,脆弱得像个孩子。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听到池骋低声说:"右掌心...纹了东西。"
吴所谓脚步一顿。
"想知道是什么,就自己来看。"池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吴所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回去。他在床边蹲下,小心翼翼地解开池骋右手的纱布。当层层纱布落下,露出的图案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烤箱图案,旁边刻着几个小字——"小谓专属"。
"分手那天就纹了。"池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找遍全城最好的纹身师,他说这样最不容易掉色。"
吴所谓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那个刺青。皮肤还带着淡淡的粉色,显然是新纹没多久。
"池骋..."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池骋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掌心的刺青上,"但这三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小谓,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吴所谓看着他真挚的眼神,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的防线一点点崩塌。也许,他真的可以再给池骋一次机会?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池母穿着一身昂贵的套装,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
"骋儿!你怎么样了?"池母一把推开吴所谓,扑到病床边,满脸心疼地看着池骋,"妈听说你受伤了,特意赶过来的。"
池骋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推开池母的手:"你来干什么?"
"我当然是来看我的宝贝儿子!"池母看向站在一旁的吴所谓,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们池家不欢迎你!"
吴所谓站起身,平静地看着池母:"池夫人,我和池骋的事,跟您没关系。"
"没关系?"池母冷笑一声,"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也配跟我们池骋有关系?要不是你,骋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妈!"池骋厉声打断池母,挣扎着想要下床,"你少说两句!"
"骋儿你躺着!"池母按住池骋,眼神恶毒地看着吴所谓,"我告诉你,如果你识相,就赶紧从骋儿面前消失。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吴所谓看着池母嚣张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池夫人,威胁人的话我三年前就听够了。你要是还想耍什么花样,我奉陪到底!"
"你..."池母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妈,你走吧。"池骋的声音冷冷的,"以后不要再来了。"
"骋儿!"池母不敢置信地看着池骋,"你为了这么个东西赶我走?"
"他不是东西。"池骋盯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如果你接受不了,那我们就断绝母子关系。"
"你!"池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池骋说不出话。
池骋别开脸,不再看她。
池母深吸一口气,眼神怨毒地看了吴所谓一眼,转身带着保镖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吴所谓看着池骋疲惫的侧脸,心里百感交集。
"谢谢你。"吴所谓轻声说。
池骋转过头,看着他笑了笑:"谢我什么?谢我为了你跟我妈决裂?"
吴所谓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
池骋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握住吴所谓的手:"小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真的想跟你重新开始。"
吴所谓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也许,他真的可以再给池骋一次机会?
他轻轻点了点头。
池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他用力握住吴所谓的手,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温暖而耀眼。吴所谓看着池骋掌心的刺青,心里暗暗想:也许,这一次,他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吴所谓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池骋掌心那个还泛着新生皮肉粉色的刺青,像枚烧红的烙印烫在他视网膜上。分手那天池骋摔门而去的巨响、玻璃碎裂的脆响、自己拖着行李箱走在深秋冷街上的脚步声——所有尘封的声响突然在耳中炸开。
"包扎。"他猛地抽回手,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医生说不能碰水。"
池骋眼底的光迅速暗下去,却没再抓住他。缠着纱布的右手虚虚悬在半空,最后无力地落回被子里。监护仪上的曲线又开始不规则跳动,滴滴声密集得像催命符。
走廊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郭城宇抱着病历夹快步走进来,白大褂下摆带起一阵风。看到病房里僵持的气氛,他识趣地停在门口:"刚好查房......"
"他人呢?"吴所谓突兀地打断,视线扫过空荡荡的门口。
郭城宇愣住:"谁?"
"池骋带来的保镖。"吴所谓盯着被摔得变形的门把手,刚才池母带进来的那几个人像鬼魅似的消失了。医院安保再松懈,也不可能让陌生人随意带走病人。
池骋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震得胸腔发疼,扯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他抓起床头柜的水杯狠狠灌了几口,水顺着嘴角流进衣领,在锁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水洼:"我妈做事从来滴水不漏。"他抹了把脸,眼底还带着血丝,"当年她也是这么把我外公转移走的。"
"什么意思?"吴所谓后颈汗毛突然竖起来。
"没什么意思。"池骋避开他的目光,重新躺回枕头,闭上眼睛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郭医生,我要出院。"
"不可能!"郭城宇把病历夹摔在床头柜上,血氧仪的数据立刻跟着波动,"左侧第五根肋骨骨裂,伴随肺挫伤,手术刚结束不到二十四小时——"
"那就签字。"池骋突然坐起来,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疼得闷哼出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却不管不顾地伸手去够郭城宇的病历夹,"免责同意书,我签。"
"你疯了?!"吴所谓扑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掌心下的肌肉硬得像块石头。池骋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过来,烫得吓人。
"我的店。"池骋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像要捏碎他骨头,"她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吴所谓的手机在裤袋里疯狂震动。是店里小工小林的电话。尖锐的电流声刺破耳膜,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巨响和小林带哭腔的尖叫:"吴哥!店里被砸了!好多人......他们把烤箱......啊——"
电话突然被切断。
吴所谓感觉全身的血瞬间冲到头顶,手脚冰凉。他猛地甩开池骋的手冲向门口,刚跑出两步就被抓住。池骋不知什么时候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透明的输液管拖在地上,像条垂死挣扎的蛇。
"我跟你去。"他脸色惨白地说,声音却异常坚定。
"滚开!"吴所谓红着眼吼他,一拳砸在墙上。石膏板被震出细碎裂纹,"都是因为你!"
池骋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吴所谓发红的眼眶,抓着对方胳膊的手指一点点松开,指节泛白。走廊消毒水的味道涌进鼻腔,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郭城宇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吴所谓踉跄着跑向电梯,而池骋背对着他靠在墙上,右手捂着胸口剧烈喘息,指缝间不断有血珠渗出来,滴在干净的地板上,像串破碎的红玛瑙。
"你他妈不要命了!"郭城宇冲过去想按住他,却被狠狠推开。池骋扶着墙往前走,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浅淡的血手印。
"我的车......"他咳着血沫说,声音轻飘飘的,"停车场......"
话没说完就向前倒去。郭城宇眼疾手快地接住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监护仪的警报声穿透病房门追出来,在空旷的走廊里凄厉地回荡。
吴所谓冲出住院部大门时,正午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门口花坛旁停着辆黑色本田,车窗降下,露出小帅挂着彩的脸。
"上车!"小帅扯着嗓子喊,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我盯着呢!他们往城西废品站去了!"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吴所谓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屏幕上还停留在小林的通话记录,背景是店里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样子——碎玻璃洒满操作台,面粉袋被划开,白花花的粉末飘得到处都是。最让他心脏骤停的,是那张空荡荡的烤箱操作台。
"池骋他妈的到底惹了什么人?"小帅猛打方向盘,闯过红灯,"那帮人来了十五六个,都他妈带着家伙!"
吴所谓没说话。他想起池骋掌心里那个还渗着血的刺青,想起三年前池母那张涂着大红唇的嘴,想起分手那天池骋红着眼吼"你离了我活不了"时颤抖的手。
城西废品站的铁门虚掩着。空气中混杂着铁锈和汽油的味道,越往里走,机器轰鸣声越清晰。转过堆满废旧家电的转角,吴所谓突然停下脚步。
那台奶油白的烤箱,此刻正被两条粗壮的铁链吊在巨大的液压剪下方。池母站在操作杆旁边,穿着香奈儿套装,戴着雪白的手套,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
"吴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她优雅地摘下墨镜,露出保养得宜但毫无温度的脸,"你看,有些东西注定不该存在。"
液压剪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缓缓下降。
吴所谓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一步步往前走,脚底被碎玻璃划出深深的口子也浑然不觉。
就在液压剪即将触碰到烤箱的瞬间,一辆白色保时捷发疯似的冲了进来,直直撞向操作杆旁边的控制箱。火花四溅中,池母发出惊恐的尖叫。
车门被猛地踹开,池骋跌跌撞撞地爬出来。他没戴病号帽,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病号服被血浸透了一大片,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钢管。
"妈。"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最后一次。"
吴所谓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池骋也是这样挡在他面前,对着几个小混混扬起钢管,说"有我在"。
池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池骋说不出话。旁边的保镖立刻围了上来,手里的甩棍闪着寒光。
池骋踉跄着退后一步,后背撞到吴所谓身上。温热的血染在吴所谓的衣服上,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
"跑。"池骋低低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吴所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猛地往前推了一把。他转过头,看到池骋扬起钢管冲向那群保镖,像只冲向狼群的孤狼。
混乱中,他看到池骋后脑挨了一记闷棍,软软地倒了下去。
"池骋!"吴所谓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小帅死死拉住。
"我们报警!快报警!"小帅的声音带着哭腔。
警笛声由远及近。池母在保镖的护送下迅速撤离,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吴所谓一眼,那眼神冰冷而怨毒。
吴所谓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池骋抱起来。对方后脑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染红了他的手指。池骋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
"烤箱......"他喃喃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坏......"
说完这句话,就彻底晕了过去。吴所谓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彻底碎了。警车的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就在这时,池骋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外公"两个字。吴所谓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骋儿......你妈说你出事了......当年的事情......是爷爷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