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VIP病房落地窗上,水流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映着窗外城市模糊的霓虹。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心电监护仪的冷绿光有节奏地闪烁,勾勒出病床上男人苍白的侧脸。
吴所谓握着池骋的手机贴在耳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听筒里传来外公苍老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风中残烛:"小...小谓啊...你听我说...当年...当年是我没用..."
池骋的睫毛动了动,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吴所谓下意识屏住呼吸,视线落在床头柜那张被血指印弄皱的病危通知书上。郭城宇下午来送文件时落下的保温杯还放在旁边,里面的蜂蜜水早就凉透了。
"你外公的老钟表店...骋儿妈放话要拆..."老人喘着粗气,每说几个字就要停顿,"骋儿那孩子...是为了保你外公的店...才...才跟你提分手的..."
吴所谓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三年来他一直以为分手是因为池骋的傲慢和不耐烦,以为那句"你离了我活不了"是真心实意。
"他被他妈锁在家里三天...公司账户全冻结了..."外公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偷偷给他打电话...那孩子在电话里哭得像个傻子...说...说不能让你跟着他受委屈..."
"嘀嘀——嘀嘀——"心电监护仪突然急促地响起来,频率快得让人揪心。吴所谓猛地抬头,看见池骋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因为药物反应而有些涣散,瞳孔却死死锁定了他的方向,里面布满血丝,像迷路的野兽找到了回家的路。
"外公..."池骋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牵扯到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病房,吴所谓清楚地看到池骋咳出的血沫染红了白色病号服,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说你三年前像条狗一样听话!"吴所谓猛地将手机摔在病床上,屏幕撞到栏杆,裂开蛛网似的细纹,"说你妈把你外公转移走,你就乖乖来跟我分手!"
池骋的动作僵住了,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他看着吴所谓通红的眼眶,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无力地躺回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不是你想的那样。"过了很久,池骋才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那是怎样?"吴所谓冷笑一声,向前一步逼近床边,"是你妈拿我外公的店威胁你?是你被软禁了?是你万般无奈才跟我说分手?池骋,这些话你早干嘛去了?"
池骋突然睁开眼睛,抓住吴所谓的手腕。掌心的伤口再次裂开,温热的血顺着吴所谓的手背淌下来,染红了他的袖口。
"她断了公司资金链..."池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还说要收购你外公的老店铺...我不能让你外公一辈子的心血毁了..."
吴所谓猛地甩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着相册界面。他点开一张照片,狠狠砸在池骋面前。
"这个你怎么解释?"照片上,池母带着两个黑衣人,正架着挣扎的外公塞进一辆黑色轿车,背景正是外公那家开了三十多年的老钟表店,"这是我拜托私家侦探拍到的!三年前你说分手那天!"
池骋的眼睛瞬间充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不顾医生的警告,猛地掀掉身上的被子,想要去抢手机,结果因为动作太急,整个人从床上跌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输液管被扯出,回血顺着透明的管子向上爬,像是一条红色的虫子。
"你还敢说你是为了我外公?"吴所谓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池骋,我真傻,居然差点就信了你!"
池骋趴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吴所谓,嘴角溢出的血沫让他看起来格外狼狈。
"我从没爱过你这种黏人精!滚出我的世界永远别回来!"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两人都愣住了。吴所谓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何时从口袋滑落,屏幕朝上躺在地上,正播放着一段录音。
那是他的声音,三年前分手那天,被池骋伤透心后录下的,标题是"永别了"。
"你留着这个?"池骋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吴所谓慌忙想去捡手机,却被池骋抓住了手腕。录音继续播放,接着是池骋的声音,带着酒后的哽咽和决绝:"吴所谓我告诉你,我从没爱过你这种黏人精!滚出我的世界永远别回来!"
然后是摔门声,玻璃破碎声,还有池骋压抑的哭声。
"轰——"窗外雷声震天,与录音里的玻璃破碎声诡异重合。吴所谓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疼得无法呼吸。
他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郭城宇推开病房门冲进来,看到趴在地上的池骋和满地的狼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郭城宇快步上前,想要扶起池骋,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我要见外公..."池骋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现在就去...他能证明..."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而眼前发黑,软软地倒了下去。吴所谓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触手一片滚烫。
"滴——滴——滴——"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屏幕上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病人心跳骤停!准备抢救!"郭城宇的声音陡然拔高,打破了病房里的死寂。
医护人员推着急救车冲进来,病房里瞬间变得手忙脚乱。除颤仪的电极板按压在池骋胸口,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充电200焦耳,所有人离开病床!"
"砰!"池骋的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
吴所谓被护士拉到一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医生护士围着池骋忙碌。他感觉自己的手心一片冰凉,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泛黄的纸。
是那张烤箱维修单,三年前被他揉皱又小心翼翼抚平的,上面还有池骋潦草的字迹:"小谓专属"。
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滴在"小谓专属"四个字上,晕开一小团模糊的墨迹。
"病人恢复自主心跳!准备转入ICU!"
听到医生的话,吴所谓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浑身脱力地靠在墙上。郭城宇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张纸巾。
"他会没事的。"郭城宇的声音有些疲惫,"对了,我刚才在护士站发现了这个。"
他说着,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揉皱的信封,里面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晚的事,忘了它。"
"池母收买了值班护士,删除了监控录像。"郭城宇皱着眉头,"我已经让人去查这张卡的开户人和池母最近的通话记录了。"
吴所谓接过信封,手指微微颤抖。他看着被推进手术室的池骋,心里五味杂陈。这三年来的怨恨和委屈,在真相慢慢浮出水面的此刻,似乎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附带一个视频文件。吴所谓犹豫了一下,点开了视频。
画面有些模糊,看起来是医院走廊的监控录像。视频里,池母穿着一身昂贵的套装,戴着墨镜,在半小时前走进了池骋的病房。她在病床边站了很久,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才转身离开。
吴所谓的心猛地一沉,放大画面仔细看,却只能看到池母的嘴在动,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手术中"的指示灯亮起,红色的光芒在走廊里显得格外刺眼。吴所谓握紧手机和那张泛黄的维修单,雨水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飘进来,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
他看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动摇。或许,他真的应该去见见池骋的外公,听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手术室的红灯像一只不眠的眼睛,在漫长的等待里灼得人眼睛生疼。吴所谓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手里那张维修单已经被攥得发皱。郭城宇接了个电话回来,眉头皱得更紧:"查到池母确实给值班护士转过一笔钱,但关键的银行流水被删了。"
走廊尽头的窗户被狂风撞得哐当响,雨水顺着墙根蜿蜒成小溪。吴所谓盯着手机里那段模糊的监控视频,池母弯腰在病床边说话的侧影像块冰锥扎进心里。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池骋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站在他家楼下,手里紧紧攥着这张烤箱维修单。
"滴——"手术灯灭了。
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摇头:"暂时脱离危险,但颅内出血还没控制住。"吴所谓冲上去抓住推车栏杆,看着池骋插满管子的脸,忽然发现他左手无名指上还有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当年修烤箱时被螺丝刀划伤的。
郭城宇拽了拽他的胳膊:"有个老人一直在重症监护室外等你,说是......"
"外公!"吴所谓猛地回头,正对上监控探头的红点。他想起那条匿名短信,忽然拔腿就往楼梯间跑。刚推开安全门,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地上掉落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时的池母抱着婴儿站在钟表店门口,旁边站着个眉眼和吴所谓极像的年轻人。
"那是我爸。"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外公拄着拐杖站在阴影里,肺气肿让他每句话都带着呼噜声,"池骋的妈妈......是你爸爸当年救下的学徒。"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顶层,吴所谓看见池母带着两个保镖从里面走出来。外公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冰凉:"小心她手腕上的玉镯......"话音未落,保镖已经冲了过来。
吴所谓转身将外公推进杂物间,反锁的瞬间听见玉镯碎裂的清脆声响。他摸出口袋里的维修单,背面不知何时被人用铅笔写了行小字:"ICU氧气管道,第三根。"
走廊突然停电,应急灯的绿光里,池母冷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以为删了监控就找不到证据?"脚步声越来越近,吴所谓贴着墙壁慢慢后退,手触到口袋里池骋的手机——解锁屏保还是三年前他偷拍的照片,背景是外公钟表店的咕咕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