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押室的铁门在身后重重锁死,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吴所谓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左手腕上的纱布又开始渗血,鲜红的血珠透过白色的棉布,像极了那年池骋生日时,他不小心打翻在裱花台上的草莓酱。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直射下来,把地板照得亮得晃眼。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固定在地上的金属桌和墙边的硬板床,什么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混着淡淡的铁锈味,钻进鼻子里,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过来坐好。"门口的守卫敲了敲铁栏杆,声音没什么温度。
吴所谓没动,只是转头看向那扇唯一的窗户。窗户很高,被拇指粗的铁条焊死,玻璃上蒙着一层灰,只能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几只乌鸦落在对面的屋顶上,"呱呱"地叫着,声音嘶哑难听。
守卫不耐烦地又敲了敲栏杆:"听见没有?坐下!"
吴所谓慢慢走到金属桌旁,拉开塑料椅子坐下。椅子腿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把双手放在桌面上,左手腕的疼痛一阵阵传来,提醒着他刚才在审讯室里的冲动。
口袋里的怀表硌得他难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的病号服口袋里,除了怀表,还有那两枚铂金戒指。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让他混乱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
"所谓,记住,打开怀表需要两把钥匙。"外公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吴所谓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右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想起刚才收到的那条短信——"怀表里还有第三层。——C"。C是池骋的代号,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骤然缩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池骋...这个名字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每次想起,都会在他心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爱与恨交织在一起,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无法呼吸,却又舍不得挣脱。
"呵。"吴所谓自嘲地笑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郭城宇说的话,想起李书记出示的银行流水,想起那些指向他参与走私活动的"证据"。原来池骋一直在骗他,用那些沾满了肮脏交易的钱,偷偷资助着他的甜品店。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成功是靠双手换来的,可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一直踩在泥沼里,只是有人替他遮住了那些不堪。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吴所谓猛地站起身,把塑料椅子撞得向后滑出很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干什么!"守卫在门外厉声喝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警棍上。
吴所谓没理会他,只是快步走到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他把头埋在膝盖里,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身体因为压抑的愤怒和绝望而剧烈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走廊里传来换岗的脚步声。吴所谓慢慢抬起头,眼圈通红,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沉甸甸的怀表,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
怀表的金属外壳有些磨损,边缘处能看到细密的划痕。表盘上刻着复杂的藤蔓花纹,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这是外公留给他的遗物,也是池骋一直想要找到的东西。
"两把钥匙..."吴所谓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抚摸着冰冷的表盘,"第一把钥匙是我的生日,那第二把呢?"
他想起刚才收到的短信,"怀表里还有第三层"。难道说,这怀表不仅仅有两层,而是三层?外公说的两把钥匙,其实是打开第三层的关键?
就在这时,左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吴所谓低头一看,发现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指缝滴落在怀表上,在表盘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他突然想起池骋曾经教过他的一个密码法——用血液溶解特殊墨水。那时他们还在一起,池骋笑着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暗号,只有彼此能看懂。
鬼使神差地,吴所谓伸出颤抖的右手,用指尖沾了一点左手腕渗出的鲜血,轻轻涂抹在怀表的表盘上。血液渗入那些细密的划痕中,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图案。
那是一个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简单图形,看起来像是某种密码。吴所谓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认出来了,这是他和池骋第一次约会的地点坐标。
"咔嗒。"
一声轻微的响声,怀表的表盘突然弹开了。吴所谓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怀表的第二层。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芯片,只有一卷比手指还要细的微型胶卷。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难道外公说的根本不是芯片?还是说,芯片藏在更隐秘的地方?
吴所谓颤抖着取出那卷微型胶卷,对着灯光仔细查看。胶卷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是一些日期和金额。当他看清其中几笔转账记录时,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那几笔转账的日期,恰好是他的甜品店几次面临倒闭危机的时候。而收款账户,正是他自己的银行卡号。
"不...不可能..."吴所谓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
他想起分手那天,池骋把一张银行卡摔在他脸上,眼神冰冷地说:"滚!以后别再用我的钱!"
他想起甜品店资金周转不开时,他急得整晚睡不着觉,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账户里多了一笔匿名汇款。
他想起郭城宇在病房里说的话:"你以为你的甜品店开得那么顺利?那些钱都是池骋用不干净的交易换来的!"
原来...都是真的。池骋说分手绝不资助他是骗他的,那些匿名汇款是池骋打的,他一直活在池骋编织的谎言里,享受着用脏钱换来的舒适生活。
一股巨大的愤怒和背叛感席卷了吴所谓。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抬起手,想把那卷胶卷狠狠摔在地上,可手臂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吴所谓蹲在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压抑地呜咽起来。
他恨池骋的欺骗,恨自己的天真,更恨这段让他无法割舍的感情。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们曾经那么好,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哭了不知多久,直到嗓子发哑,眼睛红肿,吴所谓才渐渐平静下来。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金属桌旁坐下,把怀表和胶卷放在桌上。
看着那枚躺在桌面上的怀表,吴所谓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记得外公说过,这是祖传的怀表,里面有放照片的夹层。可他刚才打开第二层,只看到了胶卷,并没有放照片的地方。
难道...真的有第三层?
吴所谓深吸一口气,拿起怀表仔细检查。他用指尖轻轻抚摸着怀表的内侧,突然感觉到表盘边缘有一处细微的凹陷。他用指甲抠了抠那个地方,表盘内侧竟然缓缓弹开了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夹层!
吴所谓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从那个隐秘的夹层里取出一枚微型SD卡。卡很小,通体黑色,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这是..."吴所谓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突然想起下午律师探视时,偷偷塞给他的一小块面包。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那面包的手感似乎有些奇怪。他快步走到床边,掀开薄薄的床垫,果然在床板的裂缝里找到了一部微型旧手机。
是律师偷偷带进来的!
吴所谓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胸腔。他颤抖着拿起手机,按开机键。屏幕亮了起来,显示还有一格电量。他找出手机侧面的卡槽,用指甲将卡托抠出来,小心翼翼地把那枚微型SD卡插了进去。
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提示:检测到外部存储设备,是否打开?
吴所谓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按下。他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内容,是池骋犯罪的证据,还是...别的什么?
深吸一口气,他按下了"是"。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加密文件夹,需要输入密码才能打开。吴所谓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密码会是什么?池骋的生日?他们的纪念日?还是...
他想起池骋曾经开玩笑说,他们之间最重要的密码,永远是那个第一次亲吻的地方。鬼使神差地,他在密码框里输入了"钟楼巷37号"。
文件夹解锁了。
吴所谓屏住呼吸,点开那个文件夹。里面有几个子文件夹,分别命名为"投资文件"、"甜品店资金"、"经营记录"和"应急资金"。
他的手指颤抖着点开"甜品店资金"文件夹。里面是详细的资金来源证明,每一笔钱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根本不是郭城宇说的什么脏钱,而是池骋用自己的合法收入设立的秘密基金。
"怎么会..."吴所谓喃喃自语,眼眶又开始发热。
他接着点开"经营记录"文件夹,里面竟然是三年来他的甜品店的详细经营分析报告,从客流量到销售额,甚至连每天哪些甜点卖得最好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最后还有一段视频,是池骋瞒着他去店里视察的画面。
视频里,池骋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装作顾客的样子坐在角落里,眼睛却一直盯着在柜台后忙碌的吴所谓。当看到吴所谓因为卖出第一百个蛋糕而开心地跳起来时,池骋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宠溺。
"傻瓜..."吴所谓看着视频里的池骋,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视频旁边还有一张照片。点开一看,是他第一次获得烘焙大赛冠军时的新闻报道。照片上的他笑得一脸灿烂,胸前挂着金灿灿的奖牌。而在照片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我的骄傲"。
那是池骋的笔迹,吴所谓一眼就认出来了。
一瞬间,所有的怨恨和愤怒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心疼和懊悔。他一直以为池骋是因为不爱他才分手,却没想到对方一直在背后默默守护着他。
"池骋...你这个笨蛋..."吴所谓哽咽着骂出声,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痕。他摩挲着照片背面那句"我的骄傲",指腹被铅笔字磨得泛白。
突然走廊传来急促脚步声,守卫的呵斥混着钥匙串叮当声由远及近。吴所谓慌忙把SD卡塞进鞋底,手机压在床垫下。铁门哗啦拉开,刺眼手电筒光柱扫得他眯起眼。
"有人探视。"守卫粗声粗气地抬手铐,金属冰凉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经过走廊转角时,他听见姜小帅在怒吼:"池骋你他妈疯了!现在取保候审就是自投罗网!"
探视室的玻璃窗后,池骋穿着黑色皮衣坐在那里,下巴上青色胡茬刺得吴所谓心口发疼。看见对方手腕缠着和自己同款纱布,他突然想起昨天审讯室里,池骋掐着他脖子说"我从没爱过你"时,拇指在他旧伤疤上无意识摩挲的动作。
"所谓。"池骋隔着玻璃比划口型,指节叩了叩桌面。吴所谓发现那张写着"我的骄傲"的照片不知何时被对方夹在审讯资料里,边角已经被摩挲起毛。
着说不出话来,把脸埋在手掌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玻璃对面,池骋忽然单手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那道月牙形疤痕——那是当年吴所谓学做马卡龙时,失手用烤模划的。"还疼吗?"他拿过纸和笔写字,钢笔尖在粗糙的纸上洇出墨团,"那天你哭了半小时,说以后再也不碰烤箱了。"吴所谓攥着裤缝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想起分手那天自己歇斯底里砸掉所有烘焙工具,池骋就是这样红着眼眶看他,最后哑着嗓子说"挺好,总算清静了"。
"咔嗒"一声,池骋从皮质手环上解下枚银质钥匙推过来,钥匙孔形状和怀表后盖完全吻合。走廊里姜小帅还在拍门:"监控要转过来了!"池骋却忽然抬头笑,眼神亮得像落满星星的夜空——就像当年在钟楼巷那家倒闭的面包店里,他举着刚出炉的熔岩巧克力对自己说"所谓,以后你的梦想我来养"时一样。
吴所谓的眼泪砸在探视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他这才发现池骋右手戴着的黑色手套指尖有血迹渗出,和自己左腕的纱布颜色慢慢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