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城东开发区的风裹着沙尘往人脸上拍。吴所谓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羽绒服拉链拉到顶还是挡不住往里钻的寒气。他掏出池骋那部还带着余温的手机,最后那条消息停留在"别乱跑"三个字上,发送时间是十七分钟前。
铁门像只生了锈的巨兽,铁门环上挂着条粗锁链,锁芯里塞满了泥土和枯草。吴所谓试着推了推,门轴发出"吱呀"的惨叫,惊得墙头上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门没锁紧,留着道巴掌宽的缝,足够他侧身挤进去。
厂区比外面看着更大,杂草快有半人高,枯黄的狗尾草沾着灰,蹭得他裤腿沙沙响。正对面是栋三层红砖楼,墙皮剥落得像是生了秃疮,几扇窗户玻璃早没了,黑洞洞的像空眼眶。最顶上那块"甜蜜蜜食品加工厂"的招牌锈得只剩个"甜"字还能辨认。
吴所谓裹紧了池骋的大衣往前走,口袋里的钱包硌得慌。那张签了字的商铺转让合同还在里面,池骋那行"厨房要朝南"的铅笔字总在眼前晃。三年前池骋天天泡书房看的图纸,难道跟这废弃工厂有关?
楼里比外面更冷,空气里飘着股酸溜溜的铁锈味。一楼大厅空荡荡的,地上散落着碎玻璃和破纸箱,有只缺了腿的塑料模特倒在角落,半边脸的妆容糊成了黑泥。吴所谓打开手机电筒,光柱在灰尘里划出亮线,照到墙上用红漆画的巨大蛋糕图案,奶油挤花的线条已经开裂剥落。
他顺着吱呀作响的水泥楼梯往上走,每踩一步都腾起阵灰。二楼走廊堆着废弃的烘焙模具,圆形的、心形的、星星形状的,落满了厚厚的尘土。尽头那间办公室门锁是坏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比别处暖和点,朝南的窗户糊着塑料布,被风刮得鼓鼓囊囊响。办公桌还在原位,抽屉全被拉开着,文件散落一地。吴所谓蹲下身翻检,多数是泛黄的财务报表,上面盖着"甜蜜蜜"的公章。他手指拂过一张设备清单,心脏猛地一跳——最底下那行写着"进口烤箱,型号H600",跟他工作室那台一模一样。
墙角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吓得吴所谓立刻站起来。手机电筒的光晃过去,看见个铁皮柜倒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他走过去蹲下身,发现都是些设计图,画着各种各样的糕点造型,线条流畅得一看就是专业手笔。
其中一张白纸上沾着块没干的油渍,画的是桂花糕的剖面结构图,旁边用铅笔标注着:"糖分降低30%,适合特殊人群"。吴所谓的呼吸突然停了——这是他三年前的设计稿,当时他画了几十张,后来搬家时全弄丢了。
风突然从破窗户灌进来,卷起地上的图纸打着旋儿飞。吴所谓慌忙去抓,手指碰到张硬硬的卡纸。是张折叠的设计图,比别的纸都厚,边缘已经泛黄发脆。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纸上画的不是糕点,而是把刀的设计图。刀刃是月牙形的,刀柄上雕着桂花图案,跟池骋送他的那把甜点刀一模一样。图纸右下角有行小字:"专利申请号XXXXXX,申请人池骋",日期是三年前,正好是他准备签甜品店合同的前三天。
"怪不得..."吴所谓喃喃自语,手指抚过那个熟悉的桂花图案。池骋根本不是讨厌他做甜点,分明是怕他累着,还偷偷帮他申请了专利。郭城宇说他把试吃品送给竞争对手,难道是...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很轻,踩在碎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吴所谓猛地回头,手机电筒的光柱正好照在对方脸上——是个陌生男人,穿着黑色连帽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
"把图纸给我。"男人的声音经过口罩过滤,嗡嗡的听不出语气。他往前迈了一步,右手插在裤兜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揣着什么东西。
吴所谓立刻把设计图塞进口袋,站起来后退半步:"你是谁?这是我的东西。"
"郭先生说的果然没错。"男人冷笑一声,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根电击棍,按下开关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池骋的小情人,果然有点本事。"
吴所谓的心脏沉了下去。郭城宇 even 安排了人在这里守着?他抓紧口袋里的图纸转身就跑,刚冲出办公室门就撞在个人身上。温热的胸膛贴着他的额头,带着熟悉的烟草和雪松混合的味道。
"跑什么?"池骋的声音带着喘,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撑着墙喘气,"不是让你在医院等着吗?"
"他要抢..."吴所谓的话没说完就被池骋拽到身后。男人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裹在他身上,动作快得像阵风。
"你先走。"池骋的声音压得很低,吴所谓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指在发抖,"楼梯在左手边。"
"池骋!"吴所谓想拉住他,却被用力推开。
"听话!"池骋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转身挡在吴所谓面前,黑色衬衫因为动作太大扯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上那道浅浅的疤——是有次为了护着吴所谓被烤箱烫伤的,当时他还嘴硬说是自己不小心碰的。
电击棍的滋滋声越来越近。吴所谓看着池骋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当时也是这样,池骋把他护在身后,对着几个地痞流氓说"有事冲我来"。原来有些东西,从来都没有变过。
"池骋,蹲下!"吴所谓突然大喊一声,抓起旁边地上的铁制烤盘用力砸过去。烤盘在空中旋转着,正好砸在那个男人的手腕上。电击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电流声戛然而止。
池骋趁机扑过去,两人扭打在一起。男人从腰后抽出把折叠刀,寒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一下。吴所谓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他看见池骋的手臂被划了道口子,血立刻渗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衬衫袖口。
"操!"池骋低骂一声,反手一拳打在男人脸上。口罩被打掉了,露出张布满横肉的脸。吴所谓认出他来——是郭城宇公司的安保部经理,上次商业酒会上见过。
男人被打懵了,后退几步撞在墙上。池骋捡起地上的电击棍,按下开关抵在他脖子上:"谁派你来的?"
"池总..."男人的声音发颤,眼神躲闪,"我只是...只是来拿回属于郭总的东西..."
"什么东西?"池骋的语气冷得像冰,"这些设计图?还是所谓这个人?"
男人没说话,只是偷偷往吴所谓的方向瞟了一眼。吴所谓突然明白了——郭城宇真正的目标是他,设计图不过是个诱饵。
窗外突然响起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男人脸色一变,突然推开池骋想跑。池骋早有准备,伸脚绊了他一下。男人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跑啊。"池骋喘着气,用电击棍指着他的后背,"警察就在楼下,看你跑得快还是警车快。"
男人趴在地上不动了,肩膀微微颤抖。吴所谓这才注意到,池骋的手臂还在流血,伤口深可见骨,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血洼。
"池骋!你的手!"吴所谓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指尖被温热的血烫得发颤。
"没事。"池骋想抽回手,却被吴所谓抓得更紧,"小伤,不碍事。"
"什么小伤?"吴所谓的声音都抖了,他撕下自己卫衣的袖子,胡乱往池骋胳膊上缠,"血都止不住了!你是不是傻,跟人动刀子也不知道躲?"池骋扯了扯嘴角想笑,牵扯到伤口疼得吸气:"不躲怎么护着你?难道要让你再被..."话没说完就被吴所谓用没受伤的手捂住嘴。"闭嘴。"吴所谓的眼眶红得厉害,眼泪在睫毛上打转,"再说话我就把你扔这儿等警察来。"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池骋看着他气呼呼又红着眼圈的样子,突然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现在知道心疼了?"池骋的声音带着笑意,手指擦掉他脸颊的泪珠,"当初提分手的时候,可不是这副表情。"
吴所谓的脸"腾"地红了,又羞又气地推开他:"少废话!"手上却不自觉地放缓了包扎的力道。池骋盯着他泛红的耳垂,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往怀里带,伤口的血蹭到吴所谓的卫衣上,洇出一朵暗红的花。"所谓,"池骋的声音哑得厉害,"三年前的事,我..."警笛声突然冲破窗户,刺得人耳朵疼。郭城宇的人突然怪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就往走廊另一头冲。池骋暗骂一声要追,却被吴所谓死死抱住腰。"别追了!"吴所谓把脸埋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警察来了。"
警车的红蓝灯光透过窗户在墙上晃成流动的色块,郭城宇的人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池骋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吴所谓缠在他胳膊上的卫衣袖子往下滴,在水泥地上砸出细碎的声响。"傻子。"池骋反手拍拍吴所谓的手背,指尖触到对方手心里的冷汗,"警察来了还抱着我做什么?"吴所谓把脸埋得更深,声音闷在布料里嗡嗡的:"你胳膊上的血都快流成河了,再动一步我就..."话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喊着"警察!都不许动!"。池骋拽着吴所谓往办公室角落躲,踢到地上散落的图纸发出哗啦声。"嘘。"池骋捂住他的嘴,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廓,"别出声,等他们把人带走再说。"吴所谓的心跳得飞快,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清楚感受到池骋胸腔里同样急促的震动。
水泥地上的图纸被踢得哗啦作响,吴所谓跟着池骋蜷缩在办公桌和墙的夹角里。头顶传来警察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踢到了走廊里的烘焙模具,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脆响。池骋捂着他嘴的手心全是汗,吴所谓能闻到他掌心混合着烟草和血腥味的气息,心跳震得耳膜发疼。
"二楼办公室查过了吗?"楼下传来含混的喊话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池骋突然低头,用没受伤的左手搂住他膝盖窝往上一抬,将人整个扛到铁皮柜后面。吴所谓的后背撞在冰冷的铁皮上,疼得差点叫出声,嘴却被池骋死死捂住。
男人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在他颈窝,右手按在他后背上往下压:"别乱动。"话音刚落,办公室门就被猛地推开,几道手电筒光柱在屋里乱晃,照得地上的血渍闪闪发亮。"报告队长,这里有血迹!"有人大喊,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涌进来。
吴所谓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他能感觉到池骋按在他背上的手在微微发抖,受伤的胳膊悬在半空,血珠正顺着指尖往下掉,在他牛仔裤上洇出深色的圆点。铁皮柜突然轻轻晃了晃,似乎是被警察碰了一下,池骋立刻将他往更里面按了按,自己的后背贴住柜门挡住缝隙。
"奇怪,人跑哪儿去了?"手电筒的光扫过他们头顶的缝隙,吴所谓吓得屏住呼吸,看见池骋紧绷的下颌线。男人突然低下头,用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别怕,有我。"温热的气息吹得他耳廓发麻,那些三年来刻意压抑的委屈突然争先恐后地往上冒,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走廊里突然传来对讲机的声音:"发现嫌疑人踪迹,正在三楼追捕!"办公室里的脚步声瞬间涌了出去,门被甩在身后发出巨响。吴所谓瘫软在池骋怀里大口喘气,后脑勺抵着铁皮柜砰砰直跳。池骋松开手,受伤的胳膊撑在他身侧,血顺着柜壁往下流,画出歪歪扭扭的红线。
"没事了。"池骋伸手擦他额角的冷汗,指尖刚碰到皮肤就被吴所谓一巴掌打开。"你疯了?"吴所谓压低声音吼他,眼眶红得像兔子,"明知道郭城宇设了圈套还往里面跳?伤口要是感染了怎么办?"他扯过池骋流血的胳膊查看,被血浸透的卫衣袖子下,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发白。
池骋突然抓住他手腕往自己面前带,逼得吴所谓抬头撞进他漆黑的眼睛里。"所谓,"男人的声音哑得厉害,受伤的手臂揽住他后腰,将人死死按在怀里,"三年前我跟你提分手,不是因为..."楼下突然传来警笛声远去的声音,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吴所谓的心脏猛地一紧——郭城宇的人被抓住了?
池骋的手机突然在西装内袋里震动起来,嗡嗡的震感透过布料传到吴所谓胸口。男人动作一顿,腾出受伤的手去摸手机,血弄脏了西装口袋里的白色手帕。来电显示跳跃着"姜小帅"三个字,池骋皱着眉按下接听键,还没开口就被听筒里的吼声震得皱眉:"池骋你个混蛋!让你看好所谓别乱跑,现在好了!郭城宇带着记者去医院围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