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混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吴所谓的胃猛地抽紧。他咬着手电筒,光线在黑黢黢的楼梯间里晃得厉害,脚底沾着黏腻的血差点又摔一跤。转角处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不是池骋的。
"动作快点!郭总说了要活的!"一个陌生男声骂骂咧咧,"这姓池的真他妈能挨,都这样了还想咬人?"
吴所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抄起消防箱旁边的金属拖把杆,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台阶上。第三级台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楼上突然没了动静。
"谁?"
手电筒的光晕突然扫过来,吴所谓下意识举起拖把杆挡住脸。金属相撞的刺耳声在楼梯间炸开,他感觉虎口震得发麻,手电"哐当"掉在地上滚远了,光柱指向天花板。黑暗中拳脚带着风扑过来,吴所谓凭着烘焙练出的腕力横扫过去,结结实实拍中什么东西的肋骨。
"操!"那人疼得闷哼,吴所谓趁机摸到掉在地上的手机,刚要按亮屏幕,后颈突然挨了一记狠的。眼前炸开一片金星,他踉跄着撞在扶手上,闻到熟悉的雪松须后水味。
"小谓?"
池骋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打磨过,吴所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蛮力拽进怀里。后背撞在坚硬的胸膛,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血腥味更浓了,温热的液体顺着颈窝往下淌,和雨水混在一起黏在衣领上。
"跑!"池骋的牙齿几乎咬着他的耳朵,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吴所谓感觉腰部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往前扑去,手指下意识抓紧了池骋的衬衫前襟。纽扣崩飞的声音很响,他看见池骋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别在身后,额头的血模糊了眼睛。
"想跑?"另一个黑影狞笑着挡住去路,手里甩着泛光的折叠刀。吴所谓拽着池骋往后退,后腰抵到冰冷的消防水管。对方的刀刺过来时,池骋突然转身把他推开,自己却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池骋!"吴所谓的声音劈了叉,抄起拖把杆不管不顾地砸过去。木头杆砸在人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人晃了晃软倒在地。楼梯口突然响起警笛声,剩下的人骂了句"晦气",转身就往楼顶跑。
吴所谓顾不上追,跪在池骋身边发抖。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狰狞的伤口——额角划开的口子还在流血,衬衫袖子被血浸透,右侧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
"别碰..."池骋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烫得吓人,"我叫了救..."
话音没说完就疼得抽气,额头抵在吴所谓的膝盖上。发梢滴着血和雨水,蹭在他新买的厨师裤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吴所谓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血,这样的温度,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烧穿。
"闭嘴。"他咬着牙解下围裙,手忙脚乱地去勒池骋的胳膊。布料刚碰到伤口,就被池骋攥住了手腕。
"别白费力气..."池骋的呼吸喷在他的小腹上,痒得人发慌,"断了。"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灯光透过安全通道的窗户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吴所谓突然发力按住他的肩膀,迫使他仰头看着自己。池骋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混着血和雨水的脸像幅被打湿的水墨画。
"疼吗?"吴所谓的声音很轻,指尖擦过池骋血肉模糊的额角。
池骋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睫毛上的水珠掉下来,砸在吴所谓的手背上。像三年前无数个夜晚,他趴在自己肩头撒娇时落下的眼泪。
"吴所谓..."池骋突然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郭城宇的事..."
"闭嘴。"吴所谓猛地扯开他的衬衫,露出缠满纱布的腹部,旧伤上渗着新血,"现在知道装可怜了?早干嘛去了?"
警笛声在楼下停下,有人喊着"警察"往楼上跑。池骋却像是没听见,固执地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小谓,我..."
"放开!"吴所谓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温热的血从池骋的指缝漏出来,染红了他的手背。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人心慌——三年前池骋躺在手术台上,他也是这样隔着无菌布感受那微弱的心跳。
"对不起。"池骋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带着浓重的鼻音,"那时候不该信他的鬼话,不该说你恶心..."
吴所谓的手抖了一下,围裙带子松了。池骋的胳膊垂下来,额角靠在他肩上,呼吸越来越沉。
"喂!你醒醒!"吴所谓慌乱地拍他的脸,"不准晕过去听见没有!"
警灯的光在池骋脸上明明灭灭,他突然睁开眼,手指用力掐住吴所谓的下巴。力度很大,疼得吴所谓倒抽冷气。
"记住了,"池骋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就算死,你也只能..."
后面的话消散在急促的呼吸里。吴所谓感觉下巴上的力道突然消失,池骋的头重重砸在他颈窝。温热的血顺着锁骨流进衣领,和他自己的冷汗混在一起。
警察冲上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穿着白色厨师服的男人跪在血泊里,怀里抱着个昏迷的伤者,两个人交叠的影子在红蓝灯光里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地上扔着断裂的拖把杆,不远处躺着个被打晕的男人,口袋里露出半截折叠刀。
"都不许动!"
冰冷的枪口指着吴所谓的后背,他却只是低头,用沾满血的手指笨拙地整理池骋湿透的额发。警灯旋转的光打在池骋苍白的脸上,睫毛很长,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需要急救。"吴所谓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断了根骨头,还在流血。"
两个警察交换了眼神,慢慢放下枪。其中一个蹲下来检查池骋的伤势,手指刚碰到胳膊,就被吴所谓狠狠打开。
"轻一点。"他的声音发着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怕疼。"
警察愣住了。这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眼睛红得吓人,怀里抱着伤者的姿势却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警笛声还在嗡嗡作响,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吴所谓突然低下头,用额头抵着池骋的,像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池骋,"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跑掉了。"
雨水顺着安全通道的窗户飘进来,打湿了吴所谓的发梢。他没去管靠近的医护人员,只是固执地抱着怀里的人,直到刺眼的白光穿透黑暗,将他们裹进刺眼的白昼。
姜小帅赶到医院的时候,急诊室的灯还亮着。吴所谓靠在走廊的长椅上,白色厨师服皱巴巴的,上面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他光着脚,脚踝上有几道很深的划痕,沾着干了的泥。
"吴所谓,池骋他..."姜小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公文包上的金属扣撞在墙上叮当作响。
"还在里面。"吴所谓没抬头,眼睛盯着地面上那摊水渍。像是救护车滴下来的血,蜿蜒着爬到他脚边,又断了。
姜小帅在他旁边坐下,掏出烟又塞回去。急诊室的消毒水味太浓,刺得人眼睛疼。
"警察说抓到的人是郭城宇的远房表侄,"姜小帅搓着手,"那孙子供出郭城宇藏在城郊的废弃工厂,特警已经包围了..."
"他为什么要去机场?"吴所谓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姜小帅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窗外开始下雨,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三年前那个晚上,吴所谓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听着雨打窗户的声音,直到天亮。
"池骋那两天都没合眼,"姜小帅叹了口气,"查到郭城宇要跑路,硬是拖着刚拆线的伤要去拦人。我劝他报警,他不听,说怕打草惊蛇..."
"怕我有事才对吧。"吴所谓站起来,走到窗边。雨水模糊了玻璃,外面的霓虹灯光晕成一片模糊的色块。像池骋第一次带他去看的烟火,绚烂过后只剩满地狼藉。
急诊室的门突然开了,医生摘下口罩走出来。吴所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听见姜小帅在身后倒吸冷气。
"病人脱离危险了。"医生摘下眼镜擦了擦,"左臂尺骨骨折,外加脑震荡和多处软组织挫伤,幸好送来得及时。"
吴所谓感觉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姜小帅扶住他的胳膊,手指抖得厉害。
"可以进去看看吗?"吴所谓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飘。
"家属可以。"医生点点头,又补充道,"病人刚醒,情绪不太稳定。"
吴所谓推开姜小帅的手,一步一步走向病房。走廊的灯光惨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到病房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见池骋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右臂打着厚厚的石膏吊在胸前。
护士正在替他换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吴所谓的心突然揪紧,转身想走,门却"咔哒"一声开了。
池骋的声音沙哑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进来。"
吴所谓僵在原地,听见护士小声说"病人需要休息"。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池骋转过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关门。"池骋说。
护士识趣地退出去,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混着窗外的雨声,像是在倒数什么。
吴所谓靠在门上,看着病床上的人。三年不见,池骋瘦了好多,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像一株被精心修剪却突然失了照料的盆栽,在无人看管的角落里悄悄枯萎。
"谁让你来的?"池骋突然开口,语气硬邦邦的,像淬了冰。
吴所谓没说话,走到床边。床头柜上放着个苹果,还有咬了一半的三明治。他想起池骋以前最讨厌吃医院的餐,总是让助理从五星级酒店打包。
"饿不饿?"吴所谓拿起苹果,在睡衣上蹭了蹭。
池骋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的手。吴所谓突然想起什么,忙放下苹果:"忘了洗手..."
"过来。"池骋突然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手指蜷缩了一下。
吴所谓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刚靠近床边,就被池骋抓住手腕拽到床上。他重心不稳,整个人压在池骋身上,听见对方闷哼一声。
"操!"吴所谓赶紧撑起身子,"弄疼你了?"
池骋却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低头看着自己。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消毒水和血腥味。吴所谓的心脏疯狂跳动,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池骋也是这样抓着他的头发,在漫天飞雪中吻得他喘不过气。
"吴所谓,"池骋的眼睛很近,睫毛上还沾着水汽,"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吴所谓的心猛地一缩,挣扎着想起来,却被池骋死死按住腰。石膏硌在他肚子上,硬邦邦的疼。
"放开!"吴所谓去掰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池骋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过来,烫得人发慌。
"回答我。"池骋的鼻尖蹭着他的,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是不是还喜欢?"
吴所谓的喉结动了动,想说"滚",想说"早就不喜欢了",想说"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压抑的呜咽。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池骋突然侧过头,吻住了他的唇。
很轻,很涩,带着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像一枚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糖果,甜的部分早就化了,只剩下苦涩的核。吴所谓闭上眼,感觉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滴在池骋的脸上。
"池骋,"他在吻的间隙轻声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这个混蛋。"
池骋没说话,只是用没受伤的手紧紧抱住他的背。力道很大,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响声,红色的数字在黑暗中跳动着,像两颗不肯安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