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渐歇,晨光照亮了病房的一角。吴所谓睁开眼,发现自己还保持着趴在池骋身上的姿势,只是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池骋的手还搭在他的腰间,力道松了些,但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烫得人心里发慌。
他小心翼翼地想挪开身子,池骋却突然醒了。那双眼睛在晨光里亮得惊人,带着刚睡醒的迷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醒了?"池骋的声音还有点沙哑,带着宿醉般的慵懒。
吴所谓没说话,只是挣扎着想从他身上爬起来。昨晚那个吻太混乱,现在清醒过来,只剩下尴尬和后悔。
"别动。"池骋收紧手臂,把他按回自己怀里,"再躺会儿。"
"我得回去了。"吴所谓推他,"店里今天还有事。"
池骋却不放手,反而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深深吸了口气。"别走。"他的声音闷闷的,"陪我。"
吴所谓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姿势太亲密,让他想起三年前无数个赖床的早晨。那时候池骋也是这样抱着他,不肯撒手,用低沉的嗓音说着"再睡五分钟"。
"池骋,别这样。"吴所谓的声音有点抖,"我们已经分手了。"
池骋的动作僵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眼神里的温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分手?"他冷笑一声,"昨晚是谁抱着我哭,是谁回应我的吻的?"
吴所谓的脸瞬间涨红了,又羞又气。"昨晚是昨晚,现在是现在!"他挣扎着想要挣脱,"你放开我!"
"放开你?然后让你去找郭城宇?"池骋的眼神变得冰冷,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吴所谓,你以为我会把你让给那个姓郭的?"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吴所谓也来了火气,"池骋,我们早就结束了!是你当初嫌我粘人,嫌我麻烦,说我离开你活不了的!现在又来纠缠我干什么?"
池骋的脸色骤变,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我后悔了不行吗?"他低吼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不该伤害你!小谓,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吴所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突然涌了上来,"池骋,你把感情当什么?想开就开,想关就关?三年前你说分手就分手,现在你说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你问过我的感受吗?"
"我知道你还喜欢我。"池骋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昨晚你哭着叫我的名字,你抱着我的时候那么用力...小谓,别嘴硬了。"
"喜欢?"吴所谓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池骋,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我一个人在国外,语言不通,水土不服,每天累得像条狗,晚上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吗?你在你的商业帝国里呼风唤雨,身边围着莺莺燕燕,早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池骋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一句'我后悔了',一句'我错了',就能抹平我这三年受的苦吗?"吴所谓的声音越来越大,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池骋,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吴所谓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他猛地推开池骋,因为用力过猛,池骋疼得闷哼一声,牵动了伤口。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死死地盯着吴所谓,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甘。
"滚。"吴所谓站起身,背对着他,声音冷得像冰。
池骋突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绝望。"滚?"他重复着这个字,然后猛地抓住吴所谓的手腕,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吴所谓,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他的力气很大,吴所谓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放开我!"吴所谓挣扎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池骋看着他哭红的眼睛,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慢慢松开手,神情复杂地看着吴所谓手腕上那道清晰的红印。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悔恨,"我弄疼你了。"
吴所谓甩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看着池骋苍白的脸,看着他打着石膏的胳膊,心里五味杂陈。恨他的绝情,恨他的自以为是,可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又忍不住心疼。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姜小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到病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愣了一下。
"那个...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他摸摸鼻子,有点尴尬地说。
吴所谓深吸一口气,擦掉脸上的眼泪,强装镇定地说:"没事,我正要走。"
他绕过姜小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池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力。
姜小帅走到床边,看着池骋苍白的脸,叹了口气:"池总,你这又是何必呢?"
池骋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滑落。
吴所谓走出医院,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却无法让他烦躁的心平静下来。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三年前的点点滴滴,像是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池骋的温柔,池骋的霸道,池骋的绝情,还有昨晚那个混乱的吻...一切都让他头疼欲裂。
他不知道自己对池骋到底是什么感觉。恨,是肯定的。可那份深埋心底的爱,似乎也从未真正消失。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店里的员工打来的。
"吴哥,不好了!店里出事了!"员工的声音带着哭腔。
吴所谓的心猛地一沉:"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刚才卫生监督局的人突然来了,说有人举报我们店里卫生不合格,要查封店铺!"
吴所谓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吴所谓攥紧手机冲进甜品店时,消毒水的气味正从操作间飘出来。三个穿制服的人正弯腰检查冷柜,透明玻璃罐里的马卡龙在晨光里泛着脆弱的光泽,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吴哥!"前厅小妹眼圈通红地拽住他胳膊,"他们说要取样化验,还说发现了蟑螂......"
"不可能。"吴所谓打断她,目光扫过锃亮的不锈钢台面,"我们每天三次消毒,上周刚通过季度检查。"
戴红袖章的男人直起身,手里捏着个证物袋,半只棕褐色昆虫蜷在里面。"当事人来了?"他扬了扬下巴,"有市民匿名举报,并提供了照片证据。按规定停业整顿七天,等化验结果出来再说。"
吴所谓喉头发紧。操作台瓷砖缝里还留着昨晚做提拉米苏时溅的可可粉,墙角的灭蟑诱饵盒崭新如初——这分明是场蓄谋已久的栽赃。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腾出一只手看,陌生号码发来张照片:郭城宇站在店对面咖啡馆的落地窗前,举着手机像是在拍照。
"需要在停业通知书上签字。"制服男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笔尖划过纸面时,吴所谓的手抖得厉害,墨迹在"吴所谓"三个字的最后一笔洇开个墨团。
员工们都低着头站在一旁,烤箱散热口发出细微的嗡鸣。这个他亲手从毛坯房一点点改造成的小店,空气中似乎还漂浮着三个月前开业时彩带的甜香。
"吴哥,那我们......"打奶油的小刘嗫嚅着问。
"带薪休假。"吴所谓把签好的文件递出去,喉结滚动着,"这几天先不用来,等我通知。"
卷帘门缓缓落下时,阳光被挡在外面,店里瞬间暗下来。吴所谓蹲在原地数地砖,冰凉的瓷砖贴着掌心,直到手机铃声第三次响起才接。
"店被封了?"池骋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没睡醒的沙哑,背景里隐约有器械碰撞声。
吴所谓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吧台上"咚"一声。"你怎么知道?"
"我让姜小帅跟着你。"池骋说得理直气壮,"猜到姓郭的会搞事。"
"池骋!"吴所谓捏着手机走到窗边,外面果然停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你能不能别这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池骋打断他,"我已经让律师联系卫生监督局,重新检测最快明天上午出结果。你先过来医院,我们谈谈。"
"不去。"
"吴所谓。"池骋的声音沉下来,"你想眼睁睁看着三个月心血白费?还是宁愿求郭城宇那个伪君子?"
玻璃上映出吴所谓苍白的脸,他想起郭城宇昨天在医院走廊里那句"随时欢迎你来找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
"地址发我。"他挂了电话,盯着地面上那个被踩脏的马卡龙——刚才混乱中不知谁踢翻了展示架。淡紫色的糖衣裂开,露出里面杏黄色的奶油馅,像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打车到医院时,姜小帅正站在住院部楼下抽烟。看见他来,赶紧掐了烟迎上来:"吴先生,池总在顶楼露台等您。"
电梯攀升时,吴所谓对着金属壁整理衣领,却怎么也压不平衬衫褶皱。三年前池骋带他去见家长那天,他也是这样站在镜子前紧张到发抖。
露台风很大,吹得防晒棚哗哗作响。池骋背对着他站在栏杆边,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打石膏的左臂吊在胸前。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眼底有血丝,下巴冒出青色胡茬。
"坐。"石桌上摆着保温桶,池骋掀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鱼片粥,"知道你没吃早饭。"
吴所谓没动。"说吧,要我做什么。"
池骋舀粥的手顿了顿。"吃了再说。"他把勺子塞进吴所谓手里,"凉了就腥了。"
粥熬得软糯,姜丝切得细如发丝。吴所谓机械地往嘴里送,咸鲜的味道却尝不出半点。三年前他重感冒,池骋也是这样盯着他喝完一大碗粥,末了还非要喂他吃蜜饯压姜味。
"郭城宇动不了我公司根基,就只能拿你撒气。"池骋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发飘,"他一直觉得当年是我抢了你。"
"本来就是你抢的。"吴所谓放下勺子,粥还剩大半碗,"在酒吧堵我,在宿舍楼下等我,在......"
"在你打工的便利店关门前买下所有快要过期的牛奶。"池骋接话,嘴角勾起抹自嘲的笑,"我记得。"
吴所谓猛地站起,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池骋也站起来,向前一步,石膏蹭过吴所谓胳膊,"这次算我欠你的。你开条件,只要我能办到。"
风掀起池骋额前碎发,露出那双曾让吴所谓沉溺的眼睛。阳光穿过云层,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吴所谓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池骋也是这样站在宿舍楼外,浑身湿透却笑得灿烂:"小谓,我们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
"我要你别再纠缠我。"吴所谓后退半步,避开他的目光,"这是你唯一能为我做的。"
池骋的身体僵住,左手不受控地攥紧,石膏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如果我不呢?"他声音很低,带着某种危险的偏执,"吴所谓,你真以为郭城宇是好人?他接近你,不过是想......"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卫生监督局的电话。吴所谓走到露台角落接听,池骋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喉结上下滚动。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吴所谓挂了电话,转身时眼睛亮得惊人,"他们说重新检测没问题,下午就能......"
话音未落,池骋突然踉跄着后退,右手捂住胸口。冷汗瞬间浸湿他的病号服,脸色比墙壁还白。
"池骋?"吴所谓冲过去扶住他,掌心摸到他胸口湿冷的汗,"你怎么了?!"
"老毛病......"池骋靠在他肩上喘气,呼吸带着浓重的铁锈味,"药在......西裤口袋......"
吴所谓的手指钻进温热的裤袋,摸到个锡箔药板。低头时,看见池骋后颈有颗小小的红痣——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