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之前不是跑的挺勤的吗?这几日怎么看不到人影了。”小桃道。
“前几日是欣喜,冷静下来想了想,我是个罪臣,腹中的是罪臣之子,再加上他人的教唆,这深宫里的人心,本就比腊月的井水还凉,便不来了,有什么可奇怪的。”
“夫人,我觉得王上还是对你有情的。”
“情?”他突然轻笑出声,尾音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飘向殿角,“在叛国通奸的铁证面前,再深的情分,也不过是刀刃上的薄霜。”
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做事越来越不方便了,干什么都有人跟着,南清越竟生出了出去走走的想法,这朱木门平日里都是紧闭的,只不过他运气好怀上了龙胎,伺候的人多了,人来人往,这朱门便被打开了。
南清越望着那朱门望了许久,始终没有走出去,毕竟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再怎么说也不能害了孩子。
想起来前几日,王上突然深夜来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默默的来到了南清越床边,南清越自从怀上身孕就敏感了许多,一点儿动静都能把他吵醒,寝殿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婉夫人从浅眠中骤然惊醒,朦胧间只见玄色身影立在榻前,腰间螭纹玉佩泛着冷光——是王上,那晚的对话在耳边响起。
“本王,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究竟有没有叛国通奸。”
“王上不信臣妾又何必问呢?”
“这是最后一遍了,以后不会问了。”难楼的语气十分坚定。
婉夫人垂眸,月光落在他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泛起一层银霜。良久,他抬眼直视那双藏着风暴的眸子,声音轻却清晰:“从未。”
自从那晚后南清越再也没见过王上了,不来也好,省得看着心烦,两人心中有桎梏,解不开是无法和解的。
南清越的指尖轻轻覆上高高隆起的小腹,掌心传来胎儿细微的动静。暮色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苦了你啊..."他呢喃着,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苦涩,"还未睁眼看看这世界,便要顶着罪臣之子的名号。"
腹中的孩子仿佛听懂了母亲的话,轻轻动了动,又安静下来。已经五个月的身孕,可这孩子却异常乖巧,从不曾在深夜里闹腾。南清越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将手心贴在隆起的腹部:"你这般懂事,莫不是知道为娘的难处?"窗外冷风掠过宫墙,卷起几片枯叶,更添几分凄凉。
御书房那边王上命人搬来了所有事关宁远侯的卷宗,他打算重查此案,这几天他越发觉得事情蹊跷。
让南清越牵扯进来的一个是梨花留下的手帕,一个是宫女红柚的供词,梨花大概已经死了,宫女红柚还在。
“把红柚给我找过来。”
“是”
“本王问你,那日你真的看到了婉夫人与宁远侯之子密?”
“回王上,千真万确。”
“几时几分?”
“未时三刻。”
“那天婉夫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一件青色长衫,还带着一个支玉簪。”
“何时离开的?”
“申时二刻。”
……
红柚的回答天衣无缝,但正因为太过顺利了,不禁起疑。
“胡说八道,本王命人查了牡丹亭的记录,那日宁远侯之子徐文确实入宫了,却无人记录他出宫的时间,来人把她拖下去,杖毙。”
"王上!饶命啊——"宫女膝行两步,发间银簪散落,额角重重磕在门槛上渗出鲜血,"那日,奴婢亲眼见婉夫人与徐公子在牡丹亭...还有浣衣局的刘嬷嬷、洒扫的小顺子,他们都能作证!"尖利的哭嚎混着冷汗滴在冰凉的地砖上。
"其他人供词含糊其辞,偏你记得比史官还清楚?"王上冷笑一声,袍袖轻蔑一挥,鎏金护甲划过宫女惨白的脸颊,"先赏三十大板,若还能喘气,就丢进诏狱慢慢审!"武士的皮靴踏碎宫女的哭求,廊下铜铃被惊起的夜风撞得叮当乱响,与远处传来的闷棍击肉声交织成刺耳的韵律。
其实牡丹亭是有记录徐公子离开的时间的,与那宫女说的一致,但如此审案与半年前又会如出一辙。
接下来就是那手帕,婢女梨花与南清越交好,不至于害他至此,梨花肯定是死了的,只是,梨花若真遭了不测,为何临死前要留下这要命的东西?这帕子是密道图,是铁证,留着便是把他往死路上推。
难楼仔细端详着帕子,实在看不出来任何毛病,看来要想翻案还需多花些功夫。
“王上,您已经看了许久了,不如吃点东西喝点茶,休息一下吧。”曹公公端来糕点和茶水。
难楼抬手去接茶盏的瞬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指尖刚触到盏沿便猛地一抖。青瓷茶盏“啪”地坠地,滚烫的茶水如银蛇般蜿蜒,径直泼向案上那方手帕。她瞳孔骤缩,看着被浸湿的绢面渐渐洇开异样的色泽——原本素白的绸缎上,竟如血花绽开般浮现出点点猩红,像是被唤醒的秘密,在氤氲水汽中诡异地显现。
这些红色斑点肯定有着什么信息要透露给南清越,“来人,把张廷尉叫来。”
张廷尉深夜赶来已是丑时。
“依你之见,这些红色斑点何解。”
“王上请给臣一点时间,明日我便可解出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难楼扶着酸胀的眉心从案前起身。烛芯燃尽的灰烬簌簌落在摊开的绢帕上,臣子眼中的红血丝在晨光里愈发清晰——那方染着茶渍的手帕上,红色斑点连成的暗语终于被拆解。
“王上!这暗语拼出的是当朝首辅沈无忌的名讳!”
难楼指尖叩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晨光透过窗棂,将他脸上的冷硬轮廓照得愈发清晰,他盯着“沈无忌”三个字,眸底翻涌着未说出口的寒意,半晌才缓缓抬手:“知道了。你彻夜辛劳,下去领赏吧。”
“谢王上隆恩!”臣子躬身退下,靴底碾过地上的烛泪,留下蜿蜒的痕迹。殿内只剩难楼一人,他抓起那方手帕,指腹反复摩挲着绢面粗糙的纹路,窗外传来报晓的鸡鸣,刺破了黎明前最后的沉寂。
沈无忌原是寒门出身,当年科举场上一鸣惊人,力压群雄拔得头筹。难楼的父王在位时,便已将他擢升为首辅,这相位一坐,竟从先朝一直稳到如今。
他素日里总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官袍,朝堂上话不多,却总能在关键时刻一言定音。满朝文武多是勋贵之后,唯独他凭着笔杆子一步步走到权力中枢,指尖握着的朱笔,比金戈铁马更能撼动朝局。
倘若真是他,那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