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康为垂眸摩挲着玉扳指，鎏金车辕在晨雾中轻晃。这位历仕三朝的肱骨老臣，此刻却与个七品谏官同乘辒辌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似藏着庙堂暗流。

常谏官挺直脊背，官服补丁在暗纹锦缎的映衬下格外醒目："老丞相，下官初涉远途，行事若有疏失，还望您不吝赐教。"他话音未落，车帘忽地被风掀起一角，朔风卷着嫝国方向的黄沙扑进车厢。

"你对嫝国了解几何？对那嫝王又知多少？"

常谏官下意识挺直腰杆，袖中竹简摩挲出细微声响："回丞相，嫝国坐拥八百里沃野，农耕鼎盛，粮草岁贡冠绝七邦。然境内山峦纵横，舟楫难行，军备器械尚停留在青铜之术。"他喉结滚动，压低声音，"至于嫝王...据密报所言，其人性烈如火，朝堂之上稍有逆耳之言，便有谏臣血溅阶前。"

车外骤起一阵罡风，将车辕上的铜铃撞得叮咚乱响。康为凝视着茶汤中翻涌的茶叶，苍老的面庞隐在阴影里，良久才缓缓开口："看来王上将你调入使团，倒是有些道理。"

"既知嫝王拒谏如虎，你可有法子让他弃战盟溱？"

常谏官解开浸透冷汗的领口，指尖抚过袖中密函："丞相，嫝国连年征战，看似疆土扩张，实则国库空虚。"他抽出卷着的羊皮图铺展，烛火将两国边境的红点照得猩红，"邑国扼守其西北商道，而溱国坐拥盐铁要津。若能以开放溱国盐场通商为饵，再允诺助其修建通往邑国的驰道——表面是为商贸，实则..."

康为枯瘦的手指突然重重压在羊皮图上，浑浊的眼珠里泛起冷光："表面通商，实则将嫝国兵力引向邑国腹地？好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突然顿了顿"可这驰道修筑需时，嫝王岂会为缥缈承诺罢兵？"

常谏官指尖轻叩地图上溱国盐场的标记，“丞相可知，嫝国新铸的‘玄铁刀’为何卷刃？”未等回答，他已展开怀中泛黄的税册，“去年其军备开支超国库七成，冶炼用的上等焦煤，半数需从邑国走私——”话音未落，康为枯瘦的手指已死死按住税册边缘。

“以通商为饵，不过是虚晃一枪，真正的杀招，是让嫝王自己算清这笔账：与溱国结盟，可获盐铁之利、修驰道之名，更能将疲敝之师化作开疆功臣；若执意攻邑，腹背受敌不说，军心一旦溃散......”他刻意顿住，看着康为瞳孔里的冷光渐渐转为思索。

金銮殿内钟磬齐鸣，常谏官随着礼官高呼踏入殿中。青玉阶上，嫝王斜倚蟠龙金榻，阶下跪着满朝文武，丹墀下更是甲胄森然。常谏官执笏躬身："溱国使臣常远，恭贺陛下武运昌隆！"话音未落，右侧忽有老臣出列，怒目圆睁："嫝国铁骑所向披靡，何须溱国假仁假义？"

常谏官不慌不忙解开锦匣，三十六坛溱国粗盐倾泻而出，青白盐粒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敢问大人，可曾见过三年不腐的盐？"他指尖划过盐面，"此盐采自溱国地底千米岩脉，防潮防腐之效天下无双。陛下若开通商路，单是贩盐之利，便可抵三年赋税！"

殿中顿时议论纷纷。嫝王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通商虽好，然邑国虎视眈眈，朕若分兵护商道，西境防线如何稳固？"

"陛下明鉴！"常谏官展开羊皮图，朱线蜿蜒如血，"臣已探得，邑国主力皆在北境。若借道溱国开辟新商路，既可避开西境要塞，又能以护商之名，将精锐暗中调往西北——"

"荒谬！"左相突然出列，"驰道未通，商队如何畅行？此举不过是镜花水月！"

常谏官冷笑，取出一卷竹简："溱国已备下百名匠师、千车建材，只需陛下一纸盟约，十日便可动工！"他扫视群臣，"诸位大人可知，嫝国西南军帐，如今已是十室九空？"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忽有内侍疾步而入，在嫝王耳边低语。嫝王脸色骤变——密报称，邑国大军已压境西境！常谏官趁机展开第二幅地图："陛下请看，此秘道可直通邑国腹地。若与溱国结盟，表面通商，实则......"

夜色渐浓，偏殿内烛火摇曳。嫝王凝视满桌密函，二十三位将领的请援文书与常谏官呈上的通商策论交叠在一起。常谏官跪伏在地："战，民疲国衰；和，利通四海。陛下，这棋落子无悔啊！"

溱国虽已与嫝国歃血为盟，可眼下嫝、邑战局胶着，邑国铁骑连破三关，军旗如黑云压境，占据绝对上风。此刻想让气焰正盛的邑王撤兵言和，无异于虎口夺食，难如登天。

邑国宣政殿穹顶垂落九旒玉帘，将景仪与沈知微的身影割裂成细碎的光斑。邑王摩挲着鎏金虎符冷笑："听闻溱国刚与嫝国结盟，如今又来劝和，莫不是想两头渔利？"

沈知微忽然扯开官袍下摆，露出浸透冷汗的中衣："陛下请看！"染血的布条裹着半支断箭，箭簇刻着嫝国特有的玄鸟纹，"三日前，臣的车队在两国边境遭嫝国伏兵突袭。"他将断箭掷于青砖，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嫝王既已与溱国结盟，却仍妄图借刀杀人——待贵国耗尽兵力，他便要挥师南下！"

阶下哗然间，景仪展开半卷焦黑的密函："这是从嫝国叛将处截获的手令。"泛黄的绢帛上，朱砂字迹刺目："待邑国疲敝，联合北狄，东西夹击..."他突然将密函凑近铜炉火焰，在众人惊呼声中，未烧尽的残片飘落，隐约可见"吞并溱国"四字。

"够了！"邑王猛地拍案，玉帘叮当作响，"就算嫝王狼子野心，朕铁骑十万，何惧之有？"沈知微却取出鎏金算盘，算珠碰撞声清脆如裂帛："陛下可知，贵国盐铁半数依赖海上商路？"他指尖如飞拨动算珠，"三日后，溱国水师将封锁咽喉要道——届时，军需断供，战船停摆..."

殿外忽起狂风，将案上舆图掀起。景仪眼疾手快按住图纸，朱笔勾勒的溱国疆域与嫝国新商道赫然在目："这是嫝国新修的驰道，直通溱国边境。"他冷笑一声，"名为通商，实则是为他日攻伐铺路！若贵国此时罢兵，溱国愿开放盐铁专营权，更可助贵国加固海防..."

暮色爬上蟠龙柱时，沈知微望着邑王逐渐阴沉的脸色，悄悄握紧袖中康为的密信。信尾朱砂小字在掌心发烫："乱世无真话，唯以利害动其心。必要时，可伪造密函——此乃纵横家不传之秘。"

邑王猛然起身，冕旒撞击出杂乱声响，震得阶下群臣纷纷俯首。"封锁航道？"他盯着景仪手中舆图，眼底翻涌着阴鸷的光，"溱国就不怕激怒列国，招来群起而攻？"

沈知微却从袖中取出一卷丝帛，展开时露出密密麻麻的商船标识："实不相瞒，陛下。"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这些都是与溱国签订独家贸易协议的商户，其中半数来自贵国属邦。一旦航道封锁，不仅军需受阻，那些世家大族的私产..."话音未落，便见几位大臣的脸色瞬间惨白。

景仪适时上前，呈上刻满符文的青铜令牌："此乃溱国水师调令。"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三日后子时，所有商船将悬挂玄色鸢尾旗。届时若有他国船只擅入，格杀勿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紧握朝笏的官员，"想必诸位大人，都不愿看到自家商船变成海上浮尸。"

忽有内侍踉跄而入，在邑王耳边低语几句。王的脸色骤变——密报称，北狄使臣已秘密抵达嫝国边境。沈知微见状，立刻展开第二幅舆图，血色箭头直指邑国北疆："陛下请看，嫝国与北狄一旦结盟，这防线..."

"够了！"邑王猛地将虎符砸在案上，溅起的火星落在议和条款上。沈知微屏住呼吸，看着那抹猩红在"开放溱国盐场"、"共建沿海商港"的字迹上跳跃。良久，邑王沙哑开口："告诉溱王，盟约可签，但..."他拾起烧焦的议和书，"通商份额，必须再加三成。"

当暮色彻底笼罩宣政殿时，景仪望着城头降下的战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怀中康为的密信边角硌着肋骨，那上面"以商道诱之，以水师胁之，以盟约困之"的字迹，此刻终于化作了现实。而远处海面上，第一批悬挂玄色鸢尾旗的商船，正披着夜色，缓缓驶向邑国港口。

溱国凭借精妙的外交策略，成功促成嫝、邑两国罢战，并分别与之签订盟约。

在与嫝国的交涉中，溱国使臣常谏官以通商为切入点，直击嫝国国库空虚、军备受限的痛点。最终双方达成盟约：其一，溱国开放盐场，允许嫝国商人自由贸易，盐税按比例分成；其二，溱国派遣百名匠师、提供千车建材，协助嫝国修建直通邑国西北商道的驰道，工期限定半年，建成后两国共享商道收益；其三，嫝国需将原本部署在与溱国边境的半数兵力，转移至与邑国接壤的西北防线，确保边境稳定；其四，两国共同修一条溱与嫝贸易的商道，促进两国往来。

面对占据战事优势的邑国，溱国使臣景仪与沈知微以威胁与利益诱惑双管齐下，迫使邑王同意罢战言和。双方盟约具体内容为：首先，溱国开放全部盐铁专营权，邑国商人可在溱国指定区域设立货栈，税率较其他国家降低两成；其次，溱国协助邑国加固海防，派遣水师专家指导海岸防御工事建设，并提供二十艘新型战船；再者，邑国需从嫝国边境撤军，恢复战前边境线，并开放东部三个港口与溱国通商；最后，若嫝国违反与溱国的盟约，邑国有义务协助溱国共同抵御，反之亦然，形成军事互助关系。

凭借这两份盟约，溱国不仅成功化解了嫝、邑两国的战争危机，还在区域政治格局中占据了更为有利的地位，实现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