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续写二）

陈默把刻着“长明”的钥匙扣放进苏青掌心时，她指尖的温度透过金属，烫得陈默心口发颤。苏青摩挲着钥匙扣上的纹路，突然笑出泪：“你说晚星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正抱着这钥匙扣，追着蝴蝶满花房跑？”陈默望着她染霜的鬓角，把她往怀里又搂紧些，“她呀，指定正蹲在鸢尾花丛里，数咱们新栽的蓝花楹啥时候开花。”

打从花房聚会后，老周头成了“编外花匠”。每天太阳刚露头，他就拄着拐杖挪进花房，眼镜片上蒙着晨雾，却精准地端起喷水壶给月季“梳妆”。有回陈默撞见他对着林晚星的木牌嘟囔：“大妹子，你这花房的门道，可比我老伴当年侍弄的兰草野多喽，可得多教教我……” 陈默没出声，退到葡萄架后，看阳光把老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和木牌的影子慢慢重叠，像场跨越生死的对话。

戴眼镜的姑娘每隔两月就来，背包里装着新画的花房四季。夏季那幅里，铜钥匙被阳光照得透亮，根须缠着钥匙扣的金边，活像条要腾飞的绿龙；冬季的画里，苏青裹着厚毛毯给月季剪枝，睫毛上的雪粒子都清晰可见。姑娘说：“我带着这些画去疗养院，给那些快‘忘了春天’的老人看，他们说花房的故事，让他们想起年轻时没说出口的告白。” 陈默把姑娘的画收进旧陶盆旁的木箱，和林晚星的日记本挨着放，说“这是花房的‘时光接力棒’”。

苏青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却总爱翻出老照片。有张是林晚星十岁生日拍的，小姑娘举着刚扦插的月季苗，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背后花房的玻璃顶泛着光，像个透明的童话城堡。苏青指着照片角落：“你看，那天你藏在葡萄架后，镜头里只抓着半片衣角，跟做贼似的。” 陈默凑过去，手指抚过照片上的光影，突然笑了：“我那是紧张，怕晚星发现我准备了生日惊喜——藏在鸢尾丛里的玻璃风铃，风一吹，能叮当唱出‘生日快乐’。” 苏青眼睛亮起来：“怪不得后来晚星总说，鸢尾丛里住着会唱歌的小精灵！” 两人守着老照片，把当年没说透的心意，一点点从时光里捞出来晒暖。

花房的蓝花楹真的开了，紫莹莹的花串垂在玻璃顶下，像挂着无数串梦。陈默搬来梯子，要把风铃挂回老地方，苏青在下面举着篮子接落花。铃铛重新晃起来时，陈默突然在梯子上喊：“苏青，你看！” 苏青仰头，看见铜钥匙扣被风铃带着转，阳光穿过花瓣、穿过钥匙扣，在地上投出个闪着光的“长明”影子。风铃声里，恍惚有个小小的身影，追着光影在花房跑过，发梢沾着蓝花楹的花瓣，笑起来和林晚星小时候一模一样。

社区要给花房立“温暖地标”的牌子，陈默和苏青却婉拒了。苏青说：“花房该是自由生长的，别用牌子困住它的故事。” 后来有对年轻情侣，在花房玻璃顶下办了场简单的婚礼。新娘捧着月季和鸢尾扎的花束，对新郎说：“我要咱们的爱，像花房的根须，不管遇到啥，都往亮处钻。” 陈默和苏青躲在葡萄架后抹眼泪，老周头举着喷水壶当“礼炮”，把两人浇成了“落汤鸡”，引得满花房的笑声乱撞。

深秋时，陈默在给月季换盆，从旧土坨里翻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半串珍珠项链，珍珠上还沾着泥，正是当年雨夜苏青攥着的那串。苏青捧着项链哭了又笑：“原来它一直守着花房的根，跟着月季一起活下来了。” 陈默把珍珠串成手链，给苏青戴上，说：“往后啊，你的故事、晚星的故事、花房的故事，都缠在你手腕上，走到哪儿，亮到哪儿。”

又一年冬雪，花房的玻璃顶积了雪，却不再显得冷清。老周头带着新收的徒弟（那个总溜进来发呆的学生，现在成了花艺学徒 ）给月季做保暖罩；戴眼镜的姑娘抱着新出生的女儿，让孩子的小手第一次摸到了月季花瓣；陈默和苏青坐在藤椅上，看铜钥匙扣在阳光里泛着光，钥匙扣上的“长明”二字，被岁月磨得愈发温润，像他们守了一辈子，终于融进骨血里的温柔。

暮色漫进花房时，苏青靠在陈默肩头，轻声说：“你说，等咱们老得走不动了，花房的故事会不会自己接着长？” 陈默望着满架的蓝花楹，风铃又轻轻响了，他笑答：“你看那些根须，早把故事吃进泥土里，等春天一到，准能从新芽里钻出来，比咱们讲得还热闹。” 雪粒子扑簌簌落在玻璃顶，盖住了过去的伤痛，却盖不住花房里，关于坚守、宽恕与爱的光，长明不熄，岁岁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