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二度告白

宿舍楼下，篮球队长撑着伞在等人。看见我时他眼睛一亮，而我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任由雨水浸透衬衫。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程雪松发来的信息：“下周你姐生日，记得回家。”

我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雨滴像无数细小的银针扎在脸上。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当程雪松第一次抱起我时，是否预见了此刻浸透骨髓的疼痛？

姐姐生日那天，我站在衣柜前试穿了七套衣服。最终选了那件烟灰色的高领毛衣——和程雪松上次在日料店穿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镜子里的年轻人眼神阴郁，嘴角却带着自虐般的笑意。我喷了点须后水，柑橘与雪松的混合香气，是他惯用的那款。

林朝的公寓门口堆满了鲜花和礼物。开门的瞬间，我闻到了烤杏仁和香草荚的味道——程雪松在做他拿手的法式甜点。姐姐扑过来拥抱我时，我越过她蓬松的卷发看见程雪松站在料理台前挤奶油花，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暮暮！”林朝捏了捏我的脸，“怎么又瘦了？雪松说你最近实验很忙？”

我盯着她身后程雪松突然僵直的背影。“嗯，细胞老是污染。”

“跟你说了多少次，超净台操作要规范。”林朝拽着我往客厅走，她手指上有消毒水都洗不掉的碘伏痕迹。我的姐姐，神经外科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连在家都像个随时准备上手术台的战士。

客厅里已经坐了几个他们的同事。我认出其中一个是总跟在程雪松身后的住院医，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我。程雪松端着香槟塔走出来时，那姑娘的眼睛立刻黏在了他身上。

“生日快乐。”我从包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对珍珠耳钉，和林朝医学院毕业时母亲送的那条项链很配——虽然她离婚后再没戴过。

“我们暮暮长大了。”林朝的声音突然哽咽，她总这样，在手术室里冷静得像台精密仪器，回家却容易被一支口红、一盒巧克力感动得眼眶发红。程雪松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我送耳钉的手上，那里有道新鲜的伤口——昨天做细胞切片时不小心划的。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转身回了厨房。我知道他医药箱里每一件物品的摆放位置，就像知道他那双手在无影灯下能创造出怎样的奇迹。

“去帮你姐夫。”林朝推了我一把，自己则被同事们围住。走向厨房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又回到了十二岁那个雨夜，全世界只剩下程雪松衬衫下起伏的呼吸声。

厨房里，程雪松正在给蛋糕做最后的装饰。裱花袋在他手里驯服得像手术缝合线，转瞬间就绽开一朵奶油玫瑰。我靠在冰箱上，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

“手。”他突然说，没抬头。

我伸出受伤的手指。他放下裱花袋，从抽屉里取出碘伏和创可贴。消毒时他的呼吸喷在我指节上，温热潮湿。“深二度切割伤，再偏半厘米就伤到肌腱。”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课堂上讲解病例，“你故意的。”